如同他的地球,光字片是他的发射台。现在,这一颗“老 卫星”耗尽了能量,被收藏在光字片,仅有标志意义了。
常常有人问他这个走南闯北过的人,哪个省份留给他的印象最好。
他总说都差不多,再好也好不到哪儿去。
他对A市表现岀了别人难以理解的深情。退休后的头一个月里,他 整天骑辆旧自行车到处逛,把全市的边边角角以及四周郊区都逛遍了。他 逛得特过瘾,体会却只是一句话:“哪儿都没变,哪儿都熟悉。”
他对更加脏乱差的光字片一点儿也不嫌弃,因为见过太多比光字片 还要脏乱差的情形。同样的情形,是当年许多农村和城市的常态。
四年里,他这位从“大三线”退休的老建筑工人,似乎把光字片当 成了 “小三线”,把自己家所在那条被违章建筑搞成了锯齿状的小街当 成了主要工程。如何让自己的家看上去还有点儿家样,理所当然成了他 心目中的重点工程——他似乎要独自承担起改良的神圣使命。
在春夏秋三季,人们经常见到他在抹墙,既抹自家的墙,也抹街坊 邻居家临街的墙。他抹墙似乎有瘾,四年抹薄了几把抹板。有一年,街 道选举先进居民,他毫无争议地当选了,区委副书记亲自奖给他一把系 着红绸的抹板。他舍不得用,钉了个钉子挂在墙上。
他依然是个重视荣誉的人。
他的工具不仅是抹板,还有铁掀。人们也常见他修路,铲铲这儿的 高,垫垫那儿的低,填填某处的坑,像在平整自家门前的地方。
见到他那么做的人有过意不去的,也有心疼他那么大年纪的,常有 劝他:“拉倒吧! 一条小破街,弄不弄有什么意思呢?下场雨又和稀泥 了!”
他却说:“弄弄总归好点儿,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或说:“我往土里掺了炉灰,再下雨不会那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