煮面条,他煮了一锅又一锅。全镇的人都来了,他们究竟要看什么谁也没有把握。不少人把太祖母脸上的纸掀开,太祖母的嘴巴很可怕。死亡总是把死者嘴部最难看的瞬间固定下来,使死亡变得狰狞可感。人们就这样来了又出去,每个人都差不多。他们跨过我家明代就横卧在那里的门槛,临走时人们从明代跨出去,跨出的石巷又一直延续到明代。这个幻觉每个人从道义上说都应当有。tnt的剧烈爆炸也无能为力。
叔父们提前给太祖母收殓说明了他们心中的慌乱。棺材收容了我的太祖母。棺材如一部经典著作记录了生死奥秘。父亲对?们说,你们给太奶奶守三天的灵。父亲说守灵时两手抚着棺材,我一听“守灵”心里就咯噔一下,“灵”是什么?在我的想象中“灵”比生命本身更加活蹦乱跳,这个想法叫我不踏实,但我不能说出来,说出来便是灭顶之灾。我儿子上衣上的那块黄布早已成了一面旗帜,飘扬在我太祖母的灵光之前,太祖母依靠这面生龙活虎的旗帜在阴间霸道纵横,大鬼小鬼对她奈何不得。父亲说,太祖母可以逢凶化吉了。父亲对阴间的事比对阳世更具城府,我们的先辈大多如斯。惊人的事发生在午夜。在这个飘满tnt气味的蓝色夜间,我的家园彻底陷入了生死困惑。遵照父亲的旨意?们在守灵。太祖母的棺材停在堂屋,被两只支架撑在半空。我睡在棺材的下面,豆油灯在棺材的前侧疲惫地摇晃。许多白蜡烛在长香的缭绕中打着瞌睡。生面条、馒头以及正方体的豆腐、凉粉上布满铅色纸灰。外面有打桩机的声音,气壮如牛又粗喘吁吁,我的古老家园显得衰败、充满死气。零点过后守灵的人差不多全困了,几个叔还在四仙桌旁支撑,眼堂里闪着青色的光。他们在打麻将,每一张牌被他们放到桌面都棺材一样沉重。
二条。
八万。
跟。
我的耳朵里响着他们的叫牌声,梦如同傍晚的蝙蝠斜着身子神经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