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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奇阁 > 白先勇短篇作品 > 夜曲

夜曲(13 / 20)

找不到,偏偏那时却患上了失眠症,愈急愈累愈睡不着,上海八九点钟,大家都熄灯在家里躲了起来,一个几百万人的都市,简直像座死城。我躺在床上,睁大眼睛,望着窗外一片漆黑,真是感到长夜漫漫。永无天明一般——”

“你的失眠症怎么了?现在还吃药么?”吴振铎关切地问道。

“有时还吃安眠药。”

“安眠药不好,我来给你开一种镇静剂,不太影响健康的。”

“来到纽约后,我的失眠症倒减轻了许多。一个月最多有四五晚。你不知道我现在多么贪睡,没有事,便赖在床上,一直睡到下午两三点也不肯起来。”说着吕芳自己笑了起来,吴振铎起身执起银壶又替吕芳添上热咖啡,吕芳垂下头去,喝了两口,她把托杯子的银碟放回桌上,双手握着咖啡杯,一边取暖,一边出起神来,在朦胧柔和的暗金色灯光下,吴振铎突然怵目到吕芳那双手,手背手指,鱼鳞似的,隐隐地透着殷红的斑痕,右手的无名指及小指,指甲不见了,指头变成了两朵赤红的肉菌,衬在那银亮的镂着w花纹的咖啡杯上,分外鲜明。吕芳也似乎察觉到吴振铎在注视她的手。

“这是我在苏北五七农场上的成绩。”吕芳伸出了她那只有手,自己观赏着似的。

“你到苏北去过了么?”

“在徐州附近劳动了两年,那是文革后期了。”

“从前我跟父亲到过盐城,那个地方苦得很呢。”

“现在还是一样苦,我们那个农场漫山遍野的杂草,人那么高。有一种荆棘,顶可怕!开一团团白花的,结的果实爆开来,一球球的硬刺。我们天天要去拔野草,而且不许带工具,拢下来,个个一双手都是血淋淋的,扎满了刺,那些刺扎进肉里,又痛又胀。晚上在灯下,我们便用针一根根挑出来。我这只手指甲里插进了几根,没有挑干净,中毒化脓,两只手指肿得像茄子,又乌又亮——只好将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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