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手里握着一把把的纸条,亦不知能不能唤出自己要见的那一个人。要见客的人里,有上几届的已经分配去插队,又回来探亲的学生,想在上海招待一下当地的父母官;有学生的家长,也是来朝拜儿女的父母官;也有像他们这样,临分配之际,来打探消息。安徽是如此陌生的地方,所听所闻多是可怕的饥馑的故事,倘能亲眼见一见那里的人,心里便会踏实一些。可何民伟和郁晓秋既不知道来人的名姓官职,更不知道所住的房号,只知道来自安徽某县。他们已经填了三张那样抢似地要来的会客单,再又送进去,简直是沧海一粟般消失在纸条堆里,就只能坐在廊下台阶上等。此是仲秋季节,上海此时节是季候上所称的,真正的小阳春,阳光几乎将梧桐叶片照成透明。他俩坐在梧桐影里,谈的是茫然无所的前途,心情却是跃然的。因是在人生的开头上,茫然反而好,最怕是一目了然,就没了憧憬和指望。还有,现在当下,也令人高兴呀!在一起说话,彼此都不讨厌,还有一点喜欢,不是爱,爱是要叫人紧张不安的,是轻松的,单纯的喜欢。何民伟突然上门,是有些郑重的意思,可不是很快就释然了?他们彼此都上过门的,这并不是第一次。然而,何民伟终究是要比郁晓秋有心,面对茫然的前途,他比郁晓秋有计划,有估量,郁晓秋是走到哪算哪。这也是她的混沌之处,但这混沌的最底下,却是有一股子乐天劲的。她似乎天生信赖人生,其实不是无端,她是择善,就不信会有太恶。这股乐天劲使她的混沌变得光明,而不是晦暗。
这一天,他们从早上等到中午,各自回家吃了饭再来,接着等,到傍晚,也没看见半个安徽人,尽是上海的学生和家长拥来拥去。虽然没有什么收获,但两人也不沮丧,因是很快乐的一日,内心都很满足。何民华上早班,先何民伟到家,然后听他三级并两级地上楼梯,不像他平时有些闷的性情,格外地看他几眼。自此,不知是她多心,还是确有其事,何民伟就与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