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恕与不计较的背后,是蔑视和惩罚。既不杀瞎鹿,也不理瞎鹿。当初八抬大轿把瞎娘沈姓小寡妇接到县衙,没有同时接明亮眼睛的爹爹瞎鹿。瞎鹿一开始庆幸自己没有被杀,能在仇人治下活下来,已是心满意足;接不接县衙,已不敢再要求了。于是过得也丰衣足食,怡然自得,自做自吃,吃完饭拿根柴棒到街上剔牙,有时还边剔牙边得便宜卖乖:
“怎么样,当初经常用小麻绳捆起来揍这小丫挺;现在这小丫挺得了势,也没敢怎么老子!谁说虎口里不能拔牙,我就拔了,拔了也就拔了,有什么大不了的!”
但时间一长,自己守着空屋,夜里孤灯独影,又不禁感到有些寂寞。寂寞上炕,炕是凉的,这时他想到太太沈姓小寡妇的好处。夜夜不能入睡。虽然他与沉也是势不两立,夜里早已断了来往,有时一年还不到一块去一次,但那总是一个活物,烟暖房,屁暖床,有一活物在炕,起码炕上总是热的;现在宽广的大炕上剩下一个人,这觉睡得好生清冷。这时又想起沉进衙以后,不知享的什么荣华富贵,吃的什么山珍海味,穿的什么绫罗绸缎,于是就产生嫉妒之心。于是就生出也随小麻子和沉能进县衙去同享富贵的念头。但他想起过去对小麻子的毒打,现在小麻子冰冷的目光,觉得这富贵也是近在眼前,可望而不可即。于是整日苦眉愁脸,闷闷不乐。这天又听说小麻子出巡,便要上去哀求小麻子,看小麻子如何态度;如小麻子同意,正中下怀,同去同去,去享荣华富贵;即使他仍然冰冷,不同意,也不损失什么,仍回来过自己的寒冷日子。事情到了这种地步,与荣华富贵比起来,脸皮已不算什么了。于是混在夹道欢迎的人群中,突然冲出来,抱住了小麻子的马。把小麻子和小蛤蟆吓了一跳。等他们清醒过来,知道是怎么回事,恢复了各自的信心和身份,没容小麻子问话,小蛤蟆便上来用马鞭拨拉瞎鹿的脸:
“你是何人,要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