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和平的高粱地里,连同驮炮骡子们的杂种腔调,连同皇协军们的疲惫不堪的脚步声。
父亲站在坐着的爷爷身旁,一直用力捕捉着日本大洋马的蹄声。下午,父亲被那匹冲他压过来的火红色的大洋马吓破了胆,他眼见着洋马面盆大的蹄子对准自己的脑袋扇过来,弧形的铁蹄像一道触目的闪电,在他的意识深处亮开。父亲不由自主地叫了一声爹,然后双手捂着脑袋,蹲在高粱棵子里。马肚子上浓烈的尿臊和汗酸味被马身带起的旋风漫卷着,沉重地胡涂在父亲的头上和身上,久久拂不去。洋马肥胖的身体把高粱棵子闯得东倒西歪,苍老的、然而更加鲜红的高粱米粒像冰雹般打在父亲的头上,地上布着一层可怜的红高粱籽粒。父亲想起高粱籽粒打在仰面朝天躺在高粱地里的奶奶脸上的情景。七天前高粱成熟但未苍老,高粱米粒是靠着鸽子们的短嘴频频啄击才脱壳落下的,也不是如密集的冰雹,而是如温柔的稀疏的雨点。奶奶微开的血色褪尽的苍白双唇间亮着贝壳般牙齿,牙齿上托着五七粒钻石般闪烁的红高粱的生动图画迅速地出现在父亲眼前,又迅速地消逝。冲过去的那匹大洋马又困难地弯回来,高粱在马腚后痛苦挣扎着,有的断裂,有的弯曲,有的重新站起来,在秋风中像发疟疾涌来寒潮般颤抖。父亲看到大洋马因急促呼吸而圆睁的鼻孔和翻裂的肉红色的厚唇,血红色的泡沫从咬得发乌的嚼铁中和雪白的牙齿中喷出来,沾在贪婪的下唇上。洋马的眼睛被高粱棵上抖散的白色粉尘刺激得眼泪汪汪。马通体发亮,高高在上的一个年轻英俊的日本士兵戴着一顶四方小帽的脑袋略略高出高粱穗子。在剧烈的运动中,高粱穗子毫不留情地抽着他、搡着他、刺痒着他、甚至是讨厌地胳肢着他。他不得不眯缝着眼。看来他恨透了、腻歪透了这些高粱,高粱把他的美丽的脸抽打得伤痕累累。父亲看到他愤怒地用马刀把高粱穗子劈下来,有的高粱无声无息地头颅落地,连站立的棵子都纹丝不动;有的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