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究竟,忽见西院门大开,心里有些奇怪,进院即见一摊血,进屋又见更多血。他吓呆了,但在呆立中他也明白了杀人与放火是一场戏。
罗汉大爷和伙计们知道少东家麻风病,轻易不愿过院来,过院来必先喝几口酒往身上喷喷。罗汉大爷说高粱酒能消千种病毒。单扁郎娶亲村里没人肯来帮忙,是罗汉大爷和另一个老伙计把我奶奶搀下花轿。罗汉大爷挽着我奶奶的胳膊,侧目看到我奶奶那两只娇秀金莲,那一段肥藕般的手腕,嗟叹不已。单家父子遭杀,罗汉大爷在强烈的惊讶中,脑袋里不断地闪现出我奶奶的瘦脚肥腕。看过那些血,他不知该痛苦还是该欢呼。
罗汉大爷不断地拍打骡臀,恨不得让黑骡插翅往城里飞。他知道后边还有精彩节目,明天上午,那个如花似玉的小媳妇就要骑驴归来。单家的偌大家产,将落谁人之手?罗汉大爷想,就只好由曹县长发落了。曹梦九牧高密三年,已被人称为“曹青天”,风传他断案如神,雷厉风行,正大光明,六亲不认,杀人不眨眼。罗汉大爷又拍了黑骡一掌。
黑骡的腚闪闪发光,它在西通县城的土路上飞跑,骡体一蹿蹿地上前,前腿蜷曲时,后腿伸直蹬地;后腿蜷曲时,前腿绷直。联贯起来,四个蹄子擂鼓般打着地,节奏分明过度,看去竟似杂乱无章。在闪闪烁烁的骡蹄铁下,一簇簇尘土遍地开花。日头东南晌过,罗汉大爷骑骡赶到胶济铁路。大黑骡不肯过铁路,罗汉大爷跳下骡背,死劲牵拽,骡子倔强地后退。罗汉大爷终究不是骡子的对手,坐下,气喘吁吁地想主意。两道铁轨从东爬来,被太阳照得贼亮,刺目。罗汉大爷脱下褂子,蒙住骡子的眼,牵着它原地转了几圈,又牵它走过铁路。
县城北门,站着两个黑衣警察,每人拄一根汉阳造步枪。那天正逢高密大集,推车的,挑担的,骑驴的,步行的,络绎不绝过城门。黑衣警察不管不问,只顾骨碌着眼珠子看俊俏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