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由轻佻而变得很尊敬，仿佛他面对的就是圣洁，不容得有半点儿非分之想和丝毫不得体的举动。赶车的愉快地“吁”了一声，马车继续向前走着。走上了一条缓慢的坡，骡子艰难地爬动着，马车以催人入眠般的节奏向前移动。每走几步，骡子的耳朵就抖动几下，挽具也随之发出了声响。赶车的一只手晃动着鞭子，一只手拉住绳索，随时准备拉闸。随着马车猛然一颠簸，一块石灰从车上掉下来了。那块比老碗还大的石灰在右边的胶轱辘上弹跳了一下，落下来，正好落在了车轱辘底下了，“啪”的一声，就像折断了一根干柴，石灰被胶轱辘碾碎了，躺在路面上的碎石灰在太阳光下闪耀着，摆出的姿势仿佛经过了顽强的搏斗和挣扎。祖母被石灰的气息呛了一下，打了一个喷嚏，她用右手在鼻子上轻轻地一捂，大拇指和食指捏了捏鼻子，抬起手臂，梳弄了一下头发，将双手放在布包上，搂着布包还是那么端端正正地坐着。上了坡，赶车的仰起头来看了看端坐如初的祖母：“你们是哪个村里的？”祖母平静地说：“松陵村，去过吗？”“去过。”赶车的将鞭子插在了车辕上的一个环套里边，手抓住了车辕，他离祖母更近了，“去周公庙赶会时从你们村子过，你们村子有一棵大松树，它还在吗？”“在。”祖母的屁股挪了挪，“松树咋能不在呢？”祖母的面容舒展了，她热情地说：“那棵松树是凤山县的一景呢。”赶车的也高兴了：“是呀，是呀，是一景，那棵树大得很。”祖母闭上了眼睛，似乎让松树从眼前头立起来，又倒下去。赶车的当然觉察不到祖母一瞬间的情绪变化。骡子的步子慢下来了，像脚下的路一样沉稳。赶车的没有再吆喝骡子，他的目光迈向了前边，似乎在审视前方的道路，生怕车轮子陷进坑洼里，把祖母颠一下。祖母的面孔十分沉静，显映着内心的澄明和安详。马车的响声仿佛在身后，在某个遥远的地方，像梦境一样美妙而不可捉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