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双手,才明白,自己并未受伤。她将那条断臂从身上取下来,将枕在她大腿上的那个炸去了半边脸的头颅挪开,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向父亲的商号里走去了。一进门,祖母的母亲一看满脸血污的女儿,惊吓得不知所措,祖母却若无其事地说:日本人的飞机被我吓跑了。那一年,祖母十四岁。
“娥儿,”祖母从母亲朱仙娥进了罗家门的第一天起,就将她的儿媳妇亲热地叫做娥儿或者娥娥。“哭啥哩?到屋子里来吧。”
母亲跟在祖母后边,进了房间。母亲低垂着头。
“二龙……二龙完了。”
我们那儿将婴儿或小孩的早夭叫“完”。母亲说“完了”时,不再啜泣了。“我知道了。”祖母说。
母亲一听,略略有点吃惊。她看了一眼祖母,又垂下了头,她不能、也不敢问祖母是咋知道的。
“娃昨儿个还好好儿的。是不是给娃捂得太严了?”
祖母不是猜测。是我告诉祖母的,我的灵魂和祖母相通。母亲至死也难以明白,祖母是怎么知道端底的,她低头不语了。
祖母没有责备她的儿媳妇,她不愿意给母亲背一个捂死儿子的罪名。
“娘,你看咋办呀?埋在地里,还是埋在猪圈里?”
“你说呢?”
“天还没有亮,就埋在猪圈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