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罗大虎睡得很香,他大概被一个扯不断的睡梦纠缠住了,暂且不知道这个家庭里发生了什么事情。祖母一看,哥哥翻了个身,侧身而睡了,她坐在炕沿,穿上了黑布裤子,拉开了房子门。祖母的穿着朴素而整洁,齐耳的短发浓密发亮,此刻,她的脸上绽放的光彩是另一种情境下的美——不是得到了情感满足的那种惊喜,不是有了荣耀的那种自豪,而是安详,是沉静,是将忧伤压在心底、而将黎明前的光亮收拢在面部的不慌不忙。这是一种不易察觉而十分大度的姿态。祖母从小就历经了好多让人听起来心跳发慌的事情。她十一岁那年,村子里来了一支杂牌军,这些穿着军装的士兵很不规矩。祖母去地里挖野菜,一个干瘦干瘦的士兵悄无声息地走过来将她抱住了,祖母并没有喊叫,她听从士兵的吩咐,乖乖地躺倒在了麦地里。士兵动手解她的布条子裤带。祖母从身旁的菜篮子里抓了几枝“地地菜”,给半张着嘴的士兵塞进了嘴里。那士兵看了一眼这个很听话的小女孩儿,开始嚼动那带着甜味的野菜。祖母问他,好吃不好吃?那士兵点点头,一边大嚼大咽,一边继续解她的裤带。这时候,我的祖母已经将抓在两只手中的干土捏成了粉末。那士兵还没有咽下去正在嚼动的最后一口野菜,祖母将手中的细土照准士兵大睁的双眼扬过去,细土很准确地填进了士兵的双眼,士兵疼得大叫一声,用双手去揉眼睛,祖母爬起来,撒腿就跑。当士兵抓起他手中的武器——一根鞭杆——去追祖母时,祖母已跑进了村子,祖母一边跑,一边喊:狼来了!狼来了!后来,祖母随她的父母进了洛阳城,日本人的飞机来轰炸,城里人找不见防空洞,吓得乱窜,我的祖母马闹娃抬头看看几乎压到树梢上的敌机,背着书包,不慌不忙地向家中走。当她被撂翻在街道上的时候,她大概知道她完了。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祖母睁开了眼睛,她发现自己身上有一条胳膊,血淋淋的一条胳膊,她以为自己的胳膊被炸断了。她活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