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如果能再生,我一定会这样做的。那时候,也许我就像一朵火焰扭曲地燃尽等到在黑暗中熄灭之后变成一堆新鲜的冷灰而不需要这样强行压抑自己使自己困难地变形;那时候,也许我通过宁巧仙的子宫的孕育之后,等我从她的下体里出来的时候,我的全身会流动着另一个阶级的血液使狗崽子发生一个质变。我的发现使我十分狂躁,我极其紧张地叫了一声:
“宁巧仙!”
听见周雨言的叫声,宁巧仙似乎在说:你不该直呼我的名字的,周雨言,你起码叫我一声嫂子才是。
我宁可叫你妇女队长也不能叫你嫂子的,因为伦理已被阶级挤对得只剩下阶级的内容了。我叫你宁巧仙不是为了有一个嫂子,我是想从井里跃上来,钻进你的身体内部再生一个我!
周雨言呐喊着,挣扎着,在一口黑暗的井里。
我拿出了我六岁的全部力气站在井底里拼命地呐喊。
夏有福对我说,雨言,你在井底里没有叫爹也没有叫娘,你一声声地叫婆。
我的童年的第一页上写的不是父亲不是母亲,而是祖母!在我们那里被叫做婆的女人。
祖母毫不保留地将祖母的爱和超出祖母以外的爱全部给了我,尽管她不是我的亲祖母和我的父亲缺少血缘关系,但她对我的爱是没有水分的干货,是一个女人对一个晚辈的爱,祖母在爱我的内容中注入了对少年的孤独和忧郁的排解,融进了对少年的不安和恐惧的抚慰。对祖母我可以情人般地诉说,包括对人的爱和怕以及遗精时痛苦的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