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大营村这地方他曾给自己城里的同学无数次地描述过,却从来就没有描述清楚过,也无法描述得清楚,越描述就连他自己都觉得不了解这片土地了。
造化爷在地球上造完了各种各样的地貌,起来拍拍屁股就上天去了,被他弄得乱七八糟的烂摊子却忘记了收拾。说起榆定两县最北端的交界地方,北纬36度附近,真个是把个人好端端地要往死里失笑哩。没去过大营村后山里的人是根本没法子想象出来它的相状是有多么地滑稽,如果想出来了,那他一定是疯了。随便一个人就是喝醉了酒胡乱在纸上信手涂鸦,涂出来的画都比一个外国人曾今形容的“疯人捏就的世界”有眉目得多,听过这话的人都承认造这种地方时上帝肯定是疯着哩,没疯的话他就根本不会把这样的魔鬼地形留在人世上。难怪大营村的人都说不相信大营村的世界里会有鬼,说是鬼都嫌这地方难看还干旱穷困得要命哩,唉,鬼都怕生在这样的地方会要了鬼命,可见干旱穷困给这片土地上生活的人们心灵上造成的阴霾是多么地沉重啊。
大营村四周山大沟深,岭梁交错,千塬万峁,岔稠弯密,坪多岘杂,胡乱错综,毫无章法,地质学上那些无论多么古老多么久远多么不可思议的名堂在这里都能找到一星半点的痕迹。大山沟已经够山大够沟深的了,沟里又树杈似的密布着经年山水冲击而成的深涧。暗穴大涧里存不住点滴水流,即便是有点儿水也顺涧沟卷着黄泥汤汤子冲走了。这里十年九旱,靠天吃饭,雨水稍不逢时,五谷就没有了收成,出了名的苦瘠甲天下。
斗转星移,沧海桑田,真是不可思议,包产到户头一年家家粮食就获得了罕见的大丰收,说来也怪,山坡塬台上就自然地生长出了茂盛的草木,天也爱下雨了。
农业社的时候,蒿子和草胡子之类的植被被羊群选过一遍又一遍,牲口跟着啃过一茬又一茬,下学回来的娃娃们接着用铲子连根掏过一遭又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