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叫人生“绝对零度”,那是在她这时至少四五十年之后的事,一九五四年第十届国际计量大会,才确定负摄氏二七三点一六度为绝对零度。可是她知道的是,她的心,比世上任何东西都冷,冷到了没有任何力量可以使之改变。
不论她在外表看来多么热,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是冰冷的,是冰中之冰,冷中之冷。
这时,他的哀求,他的热诚,能使她内心的严寒冰冷有所改变吗?当然不能,因为她早已知道,世上没有可以相信的人。
自人的口中吐出来的声音,习惯成为谎言,那是最不可靠的一种声音。当听到江水奔流声加急,可以肯定春汛将开始,当听到狗只吠叫,可以分辨出它是因为惊觉还是在欢迎生人,甚至,当听到昆虫发出的“沙沙”的鸣叫声,也可以知道这种渺小的生物是为了什么才发出声音。
然而,只有人类的语言,却全然无可捉摸,完全不知道这些声音所代表的真正意义。最美丽动听的话,实际上是最恶毒丑陋的阴谋。
她用冰冷的心情,发出了急促的呼吸:“要走,别婆妈了!”
他连连点着头:“你有什么要带的,也带着。”
她语音木然:“有什么要带的?到这里,足七年三个月了。留在我枕边的金块,加起来少说也有好几百厅,当然全叫堂口收走了。”
他十分怜惜地紧握了一下她的手,快速闪向门口,向门外倾听了一会,门外传过了一阵杂沓的脚步声,当脚步声远去之际,他向她招了招手,打开了门。在他们两人闪出去的时候,还听得他低声道:“大大方方地走,人人都在外面、先不必怕什么。”
然后,门关上,他们开始了逃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