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三人抬的轿子里坐着一个盛妆的女人,后面颠颠地跟着一个脸色黑红、发辫焦黄的乡下小姑娘,个儿却不矮,一手挎着一个包袱。她的鞋破烂了,右脚后跟不时掉下,扯上几次都没用,干脆打赤脚,再提起包袱连跑几步跟了上来。她奔得不停地抹汗,把本来特地洗干净的脸画上了几条污痕。
三个轿夫抬着滑竿,辫子压在头顶上,两人在轿前,一人在轿后,他们打着赤脚,泥路把脚板拍得啪啪响。后面的一人费力些,所以隔一阵,相互轮换,调位子时借机歇口气,气顺过来又上路。
越往前走,田野越是嫩绿,油菜花黄黄地涂出一块一块,一串白蛾围着轿子飞舞。
他们终于走上黄浦江长堤,景色突然全变了。一边是各种各样停靠在江岸边的船舶,上面有各式各样怪里怪气的洋字,船甲板上半像人半像鬼的红毛水手,对着轿子里的女人乱叫乱吼。女人头都不抬,但后面的小姑娘仰脸看得出神,赤脚踏进锈水泥坑,差点滑一跤。另一边是形状各异的仓库。船是铁板的,仓库墙是铁板皮的,两边都是油漆夹着水滴锈痕,花花纹纹挤拢在一块,怪得有趣。
还没来得及看仔细,行人多了,轿夫慢了下来,江面也宽了,说是到了陆家嘴渡口。
隔着黄浦江,对岸就是当时中国最特殊的地方:上海外滩。下午刺刺的阳光照着那些英式维多利亚建筑、江中喷出烟雾不时发出怪叫的轮船。小姑娘把包袱搁在地上,双手抓着自己的裤腿,看呆了。有人挑着担子撞了一下她的胳膊,很痛,她只是让了让,继续傻看。
渡口繁忙。轮渡是有巨大烟囱的蒸气铁轮,冒出的浓煤烟直冲到她的脸上,呛得实在有劲,让她哈哈笑了起来。
来来往往的旅客提着包裹扛着行李,大人牵着小孩,喧喧嚷嚷地挤过她面前,跨上跳板上船。
盛妆的女人拂手理理一丝不乱的头发,敲敲杠子,滑竿放下了。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