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望着这几只铁锚,总觉得它们与上海之间有一种说不出的内在关联。它们通身漆黑,时刻决定或控制着事态的进程。
那座大草屋不知道现在还在不在了。你说谁能想得到,唐府在上海滩的恩恩怨怨,最终没有在上海滩收场,却在这个孤岛的大草屋里了结了。我又要说那句老话,这全是命。这话我说过多少遍了?那时候我离开家才几天?冲着上海去的,在上海屁股还没有焐热,匆匆又到了小镇上,没两天却又回到乡下了。我转了一大圈,又转到乡下了。可有一点不一样,没能转到最初开始的地方。命运就这样,过了那个村,就再也不会有那个店。
这座大草屋我可以说熟透了。但我敢说,这样的草屋只是唐家无数草屋中的一个。每一座这样的草屋都深藏着大上海,深藏着虎头帮或唐府的最终结果。可惜我那时候不知道。老爷的话真是说得不错,老爷我走到哪,上海滩就跟到哪,这话不过分,不吹牛,实实在在的一句。大上海的事就这样,结果在上海,起因往往在别处;起因在上海,结果则往往在"大草屋"。这也是大上海不易捉摸的缘由。
大草屋就在我们面前,许多人的命运将在这里彻底完结。
我走近大草屋,才发现大草屋是分开的,南北各两间,中间是一个大过道。从大过道向上看去,上面还有一层。所有的木料用得都很浪费,又粗又大。过道的四面木墙上挂着许多农具与渔具,依次排着锹、钉钯、虾篓、鱼篼、锄头和几只马灯。这些东西很旧了,与其说放在那儿不如说扔在那儿。上面积了一层灰,手一碰就是一只手印。小阁楼上放着好几只大木箱,猜不出里头塞了些什么,那些干稻草也旧得不成样子,一点金黄色都找不到,到处都是干灰色,透出一股子霉味。
老爷走进南边的第一道门,第一道门内阿贵和阿牛匆匆打扫过一遍,厚厚的积尘刚扫去不久,黄昏的空气中厚厚的粉尘飞来荡去,传出一阵阵极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