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似地说:“啊!你的《绿化树》好令我感动……”我记得在旁几位大陆作家略带诧异的笑容。后来才渐渐明白,两岸作家对反映文革痛苦的作品,如对《绿化树》的看法并不相同。即使是台湾人人知道的阿城《棋王树王孩子王》,他们评估也不会如此之高。凡事稍涉政治观点,人与人之间立刻保持相当距离。
会议开幕式和许多互相访谈的场合,我们诚恳地期许文学心灵的交流。在沉痛地共同走过甲午战争纪念馆的那一整天,我与张贤亮和另外几位作家,曾经相当深入地谈到中国人这一百年的境遇。小汽艇绕着一八九四年清朝庞大的海军被小日本舰队打得全军覆没的渤海湾缓缓地开了一大圈,海水平静澄蓝,天上的云也舒展自在。历史上的国耻地——威海卫,如今改制为威海市,当选为全国最清洁都市,有许多新兴计画,一片“往前看”的繁荣,连着几天都是晴朗的明月夜,我们台湾去的会友,每晚都沿着海边散步,步道离海只有数尺,浪潮轻拍海岸,海水下还埋着一些百年前的沉船和骨骸吧……海景美得令我叹息,恨不能把这月光打包带回去!这月亮,一百年前清清楚楚地见证了台湾的割让。
百年之后的渺小的我,站在渤海湾的海边,往北望,应是辽东半岛的大连,若由此坐渡轮去,上岸搭火车,数小时后即可以到我的故乡铁岭。但是,我只能在此痴立片刻,“怅望千秋一洒泪”,明天一早我们要搭飞机,经香港“回”台湾了。结婚、生子、成家立业,五十年在台湾,仍是个“外省”人,像那艘永远回不了家的船,在海浪间望着回不去的土地。
在台北,一九八0年代后期,新地、洪范、远流等出版社,出版许多大陆作家作品,最早是阿城《棋王树王孩子王》,然后王安忆、莫言、余华、苏童、张贤亮等相继出现。这些作家也都来台北参加大大小小的会议,虽然彼此认识一些可以交谈的朋友,但是“他们”和“我们”内心都明白,路是不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