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断代史四门课:十五世纪以前,十六、七世纪,十八世纪,和十九世纪。我自己教英国文学史时(台湾国立大学外文系已改为两年课。大二、大三必修),用一切安排,使时间足够教到二十世纪中叶,绝不让我的学生有此憾恨。
另外两门课比校稳定,小说课的戴骆龄先生是典型的文人学者,他也是《时与潮文艺》的定期作家,主日语不太流利,但课程内容充实,分析层次颇高。他讲到狄更生《双城记》时,特别教我们注意英国人怎么看法国大革命时的暴民政治,我至今想到书中描写巴黎的家庭主妇坐在广场上,一面织毛衣一面数着断头台上砍下的人头,把刀斧落下的次数织进她们温暖的毛衣里,仍令我不寒而栗。他结结巴巴地说,那个英国记者为了爱情上断头台,站在台上居然会看到一个美好的末来世界,简直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小说写法(我原来以为爱情就该是那样)。他是最早教我们由不同角度读小说的老师。他开的书单对我以后阅读也很有帮助。
在现代文学课上百次认识了缪朗山教授。在那几年,他大约是对学生最有魅力的人了,专长是俄国文学,所以几乎全以俄国文学做为现代的代表。
他的课很受学生欢迎,抗战国共合作时期,这样的课比任何政治宣传都有用。缪先生身体壮硕,声音洪亮,对俄国文学确有研究,所以授课演讲内容丰富,上课时如上舞台,走过来跑过去,从不踱步,脸上都是表情,开口即是谐语,一男同学形容他是“大珠小珠落铁盘”。他热切地介绍高尔基的《母亲》,萧洛霍天《静静的顿河》,和伊凡.冈察洛夫的《奥卜洛莫夫》。此书是一本极精采的写懒人之书,说到那贵族懒人的仆人,因为太懒,伸出的手掌和鞋底一样脏。缪教授居然把他的破鞋脱下一只与手掌并列——在他之前和之后,我从未见过那么起劲的教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