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着肥皂箱,藤椅的扶手,太阳把它的影子照到木箱上,弯弯的藤条的影子,像三个穹门,重重叠叠望进去,倒像是过关。旁边另有些枝枝直竖的影子,像栅栏,虽然看不见杨柳,在那淡淡的日光里,也可以想象,边城的风景,有两棵枯了半边的大柳树,再过去连这点青苍也没有了。走两步又回来,一步一回头,世上能有几个亲人呢?而这是中国人的离别,肝肠寸断的时候也还敬酒饯行,作揖万福,尊一声“大哥”,“大姐”,像是淡淡的……潆珠那张《阳关三叠》的唱片,被她拨弄留声机,磕坏了,她小时候非常顽劣,可是为了这件事倒是一直很难受。唱片唱到一个地方,调子之外就有格磴格磴的嘎声,直叩到人心上的一种痛楚。后来在古装电影的配音里常常听到《阳关三叠》,没有那格磴格磴,反而觉得少了一些什么。潆珠原不是多愁善感的人,只因她是第一个孩子,一出世的时候很娇贵,底下的几个又都是妹妹,没一个能夺宠的,所以她到七八岁为止,是被惯坏了的。人们尊重她的感情与脾气,她也就有感情,有脾气。一等到有了弟弟,家里谁都不拿她当个东西了,由她自生自灭,她也就没那么许多花头了,呆呆地长大,长到这么大了,高个子,腮上红喷喷,简直有点蠢。家里对她,是没有恩情可言的。外面的男子的一点恩情,又叫人承受不起。不能承受。断了的好。可是,世上能有几个亲人呢?她把电话放回原处,隔了一会,再拿起来,刚才手握的地方与嘴里呼吸喷到的地方已经凝着气汗水。天还是这样冷。
耳机里面还是死寂。
格林白格太太问道:“打不通?”她点点头,微笑道:“现在的电话就是这样!”格林白格太太道:“这样罢,本来有两瓶东西我要你送到一个地方去,你晚一些五点钟去,就不必回来了。等他来接你,我会同他说话的。”潆珠送货,地方虽不甚远,她是走去走来的,到家已经六点多了。从后门进去,经过厨房,她母亲在那里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