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了男女之爱,结果是刚刚爬到井口上来,又扛了一块大石头在肩上,这种痛苦,比落在井里头还要难受了。好吧,从此以后,我决不去想常家的事了,医生都说了,我的病危险,这不至于是客气话吧?我这条命,恐怕是牺牲在一个捡煤核的姑娘手上了。想到了这里,觉着死神已经站在面前,心里一阵难过,掉下泪来,泪由眼角上向下流着,直流到耳朵后去。他虽是这样哭着,然而并没有一个人来安慰他,也没有什么事情,可以解除自己的愁闷。自己哭了一阵子,又转身想着,难道哭一阵子,就算了事了吗?我得振作精神,战胜病魔。医生说的话,一定是恐吓我的,不过让我加倍的小心,使我的病,不至于再出岔子罢了。他不许我胡思乱想,我就不胡思乱想。他最后便是警戒着自己,不要思索什么了。不过他躺在床上,无人陪他说话,又不能看书,他就不能不继续地思索着,来消磨这百无聊赖的时光。想了无数的事情以后,死的恐怕,却是去不了。最后他手摸到了胸前,想起小南胸前挂的那个№字,觉得在西便门外那悬崖勒马的那一件事,自己这个人很不错,宗教究竟不是无益的东西,能救人的心灵,为了悬崖勒马这件事,自己精神上得着一点安慰。由那№字,看起色是空的,人生又何尝不是空的?人生一千岁,也还免不了一个死,我又何必恐慌?也许真有个西天极乐世界,我死了总可以到这种地方去吧?凡是遇到人要死的时候,总是想法子躲开死神的。万一到了无法躲脱,就决不相信鬼是绝无的东西,好继续的第二个生命。士毅到了这时,也是如此,所以在万般凄惨的时候,略略得以自慰,就这样睡着了。
等他醒来,桌上已经放了一盏豆大光焰的煤油灯,大概是长班替他放下的。心里猜着,万籁俱寂,一定到了半夜,想到药水还不曾吃,后悔得很。药瓶上的方单,指明了四小时吃一次,误了这个次数,恐怕减了吃药的效力了。床面前有个方凳子,正放着药水瓶,于是出了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