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背影是深谙一切的。可她没有办法了,她已经坐上了一块岩石,她是再下不来了。她只有耐心地听凭摄影的摆布。窘迫使她像个中学生那么害羞而天真,吸引了无关的游人的注意,她却已顾不得享用这些欣赏与喜爱的目光了,她如同受刑一般,心心念念盼着赶快结束,再没有比她这模样更可爱的了,可她自己竟不知道,反还无比地沮丧。终于,她得以从那石头上脱身了,她这才自如,活过来了一般。她活泼泼地跳下岩石,竟朝着他那里走过去了,她想也没想,就朝着他走过去了。她问他是否也照过相了,他说受过罪了,他是说受过罪了,她立即懂了,笑了起来。他并不笑,只用眼睛看她。她被他看得发窘,那是与刚才完全不一样的发窘,有些愉快,有些心悸的发窘,想问他为什么这样看她,又觉得这话太轻佻也太愚蠢,便不再做声,弯下腰拾了一把小石子,一颗一颗地朝溪水里掷去。小石子无声地落在汹涌的水上,无声地卷走了。她感受到他目光的抚摸,她浑身都暖透了又凉透了。石头掷完了,他却还看着她,她鼓起勇气向他的目光迎战上去,他启开嘴唇,问道:
“好吗?”她回答道:“好!”水声是那么宏大,震耳欲聋,却忽地静了一下,他俩的声音清亮清亮地凸起在灌满山谷的水声上面,他们彼此都听得再清楚、再响亮不过了。
这才是世界上最最不通又最最会意不过的交谈,最最简短又最最尽情的交谈。他们好像在这几个字眼的交换里将自己的一切都交托了。当他们离开三叠泉,开始了向上的九百五十六级的长征时,他们的心情是无比地纯净,晶莹剔透。他们并排走在窄窄的山道上,不时被前来或后来的人冲散,便只能一前一后靠在路边,等人过去,渐渐地就落后了。九百五十六级台阶是笔陡地朝上,不一会儿,她便气喘了,他向她伸出手,她把她的手交出去了。她把她的手交出了就再没收回来,从此,他们便用手作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