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因为这孩子生性秉厚,从不仗了自己是独子欺凌姐妹,相反,倒是那几个姐妹要欺负他。他们都是旧式家庭出来,又受了新式教育,保守但却明智。他们认为男孩到世道里做人的责任要重大一些,是有意不宠他。也看出姐弟几个实则很要好,也是性格搭配得好,大的专断些,二的却肯让,三的四的就干享福。
何民伟的寡言,和家中有三个姐妹有关,喜鹊闹枝似的,喳喳喳说个没完,他即便能说也插不上嘴。女孩子的世界,又总是和平的,那些小心眼儿,碎嘴,计较,其实温柔如水。所以,在何民伟寡言的表面底下,是内心的宁静。他的宁静不是思想型的,用思考和书本来充实内心,而是一种实际操作的性质。比如他姐姐妹妹玩珠子玩撒了,他会一粒一粒替她们捡起来;春天,母亲带他们几个到机关大院挑马兰头,姐姐妹妹玩疯了,只他在树底、草丛一株一株地寻找,用剪刀尖剜起,抖净根上的土,放进篮子;父亲要给旧铁床上新漆,先要铲去锈迹,也是他和父亲,在弄堂里,一人持一把螺丝刀,埋着头,从日东到日西;还有他在乡下一笔笔的伙食账,米里拣砂,菜里拣虫。大人都说他负责,有耐心,持之以恒,其实是来自内里的宁和。他并不是对某一件事特别有爱好,但只要派给他一件事,他必定有兴趣做好它。在一群热闹的姐妹淘里,他就是个秤砣,压住了阵脚。也所以,他虽然寡言,可有他和没他就是不一样。他回到家,姐妹们的话更多了,好像有了个重要的听客。他并不怎么与她们搭话,只是嘱她们不可乱动带回家的东西,是别人家的,自己的,有一包,花生米,姐姐收进一个火油箱,里面是这就已经开始囤积的年货。当晚,他先把两只鸡送走,收来两份钱和粮票。回到家来,在灯下画一张名册表,作收费的记录,再把明日要跑的人家排了路线。他们同学都住附近,或是马路对面,或是马路这面,再远些,是东西两条横马路上。他排好顺序,再检点一番托带的东西,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