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便是回家向王琦瑶要钱。她甚至从来都没想一想,她向母亲要钱,母亲却向谁要钱。有时王琦瑶向她叹苦经,她便流着眼泪,为自己的家境悲叹。但过后就忘了,再接着向王琦瑶要钱。一旦要到钱,她欢喜都来不及,哪里还顾得想钱的来路。所以只要王琦瑶自己不说,薇薇是不会知道金条那回事的。
现在,到了晒霉的日子,薇薇的衣服也有一大堆了。从吃奶时候的羊毛斗篷,一直到前一年流行的喇叭裤,真是像蝉蜕一样的。这城市里的女人,衣服就是她们的蝉蜕。她们的年纪是从衣服上体现的,衣服里边的心,有时倒是长不大的。王琦瑶细心地翻检着这些衣服,看有没有生霉斑。大部分衣服是六成新的,只因为式样过时,便被抛置一边。王琦瑶却替薇薇收着,她知道,这些过时的样式,再过些时又会变成新样式。这就是时尚的规律,是根据循环论的法则。对于时尚,王琦瑶已有多年的经验,她知道再怎么千变万化,穿衣总是一个领两个袖,你能变出两个领三个袖吗?总之,样式就是那么几种,依次担纲时尚而已。她只是觉着有时循环的周期过长了,纵然有心等,年纪却不能等了。她想起那件粉红色的缎旗袍,当年是如何千颗心万颗心地用上去,穿在身上,又是如何的千娇百媚。这多年来压在箱底,她等着穿它的日子到来,如今这日子眼看着就近了,可她怎么再能穿呢?这些事情简直不能多想,多想就要流泪的。这女人的日子,其实是最不经熬的。过的时候不觉得,过去了再回头,怎么就已经十年二十年的?晒霉常常叫人惆怅心起,那一件件的旧衣服,都是旧光阴,衣服蛀了,焊了,生霉了,光阴也越推越远了。
曾有一次,王琦瑶让薇薇试穿这件旗袍,还帮她将头发拢起来,像是要再现当年的自己。当薇薇一切收拾停当,站在面前时,王琦瑶却怅然若失。她看见的并非是当年的自己,而是长大的薇薇。薇薇要比她高大,因此这件旗袍在她身上,紧绷绷的,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