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那时东地是一片蓖麻,南地是一片棉花,西地是一片金黄色的谷子和黄腾腾的油菜花,北地是一片黑森森的森林──虽然村庄周围从来没有过森林,但是事到如今,在30年后,它在我们的脑海里也是一片森林了。森林散发出多么充足的氧气呀──特别是在30年后当我们只身处在灰蒙蒙的都市天空之下。1996年,这个北方的中国都市入冬以来没有下过一场正经的雪,天是那样地干燥,空气是那样地污浊和逼人,让你呼吸起来都感到干噎;一冬无雪,整个城市有三分之二的人都在感冒。据说这次感冒的细菌1957年就已经灭绝;当这个细菌灭绝的时候我们还没有出生,当它卷土重来的时候我们可给赶上了。30年前的1969年,那个时候怎么一到冬天就下雪呢?雪厚厚的有一人高,把黄瓜嘴家的草棚子都压塌了。我们用铁杴在自已家门前挑出一条条小路,在街上就连成了四通八达的战壕。这时我们往远处的天边看,就看到沿着厚厚的大雪,一个勒着红头巾的乡下姑娘在雪地上行走。她那鲜艳的红头巾,远远看去像一团烈火。于是这美丽的图画也在你的记忆中开始装点你那刀光剑影其实待雪化之后就是满地肮脏的马粪的故乡了──本来雪在白天已经停了,但是到了傍晚,一片一片的鹅毛大雪又悄无声息地落了下来。天黑得比平日都早。这时屋里点着一盏蓖麻油灯,一家人蹲在地上,围着一闪一闪的灶火在」踢溜踢溜」地喝着白薯稀饭。没有烤馍片或是奶昔。也没有西兰花和法式牡蛎。一只手上边端着碗,下边的手窝里还夹着一块金黄的玉米面贴饼子,另一只手里单纯地拿着筷子,就着地上一个腌菜碗里的萝卜丝,一会儿就喝得满头大汗。这时还能听到雪粒打着窗户纸上的声音。这时你娘突然想起了什么,从冒着热气的大锅上抬起身子擦着头上的汗或者干脆就是头发上的汗──30年之后你甚至不敬地想,娘这个时候,从灶上扬起身子擦汗的样子还有些性感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