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是什么?白蚂蚁说,故乡是他家棚子里隔年的蜘蛛网,上边扯着几只干化的苍蝇、蚊子和蠓虫;网子是固定和陈年不变的,苍蝇、蚊子和蠓虫是偶尔撞上去的;棚子是不变的,人就像网上的苍蝇、蚊子和蠓虫一样只不过是匆匆的过客罢了;遗忘和忽略是大部分的,留在心中和历史上的记忆是偶然的──谁是当年结下这干网的大蜘蛛呢?……说这话的时候,白蚂蚁嘴里叼着一支三炮台,腰里捆着一根草绳。三炮台只剩下一个烟屁,白蚂蚁边努力吸着这烟,边不失时机地发表了这么一番议论。说完这个,还瞪着大眼珠看大家。大家当时觉得没什么。一个白蚂蚁,还能说出什么关于世界和人生的道理?于是不太在意。但过后想一想,觉得他说的还真与众不同。这时白蚂蚁就有些委屈了。说就是这句话,也只是他思想体系中很小的一部分;就是这部分,当时也没有展开讲;一方面是看众人狗眼看人低的模样,使他觉得这些人竖子不足与谋,精神上马上就懒了许多;同时他正在用指甲掐着一支烟屁,既想吸这支烟,又怕咄咄逼人的烟头烫了他的手,慌忙之中,只是说了对故乡看法的大意和整体思想的骨头和脉络,生动的肉和细节就忍痛割爱了。伟人们思想的发挥,总得有一个适当的场合和气氛。我在你们中间,被生活和你们磨的,同化的,异化的──思想的锐角,也早已钝了许多了。世界上所有伟大的思想,初看都没什么,很简单嘛;但你要须知,伟大的思想都是朴素、生活化和平易近人的;但这个朴素和平易可不是真的没有什么。它只是便于群众接受罢了。初看没有什么,但你一个人静处的时候,一个人面对世界和寥廓的时候,你再想这个道理,就觉得越想越有味,越想越有道理;就好象世界上那些漂亮的姐姐们吧,这些姐姐们有两种,一种刚一见就惊心动魄,但两天之后,就觉得味同嚼蜡,是一块鸡肋;还有一种人,刚看似也平常,但两天过后,越看越有味道,越看越耐看,是一朵石榴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