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后来常常自责小时候对外婆太不讲理。不知是缺少安全感的表现,还是对愈亲的人愈会无理要求?
我出生的时候“文革”还有两年才会结束,但我对那个年代没有任何记忆。那时整个中国是贫穷的,农村就更穷了。但是我的童年记忆并没有太多的饥饿。外婆常常能从地里拿回家吃的东西:红薯、花生、玉米、萝卜,不一而足,还有各种蔬菜。外婆还自己养鸡养鸭。外公是木匠,农活基本上由外婆一个人做。那时的外婆精力充沛。记得有一次我背着小竹筐跟着外婆去采茶叶,生产队里的其他组员都夸我采得好,外婆很高兴,也在别人面前夸我,其实我是在那瞎采,但我小小的虚荣心得到了很大的满足。
六岁那年,我回到上海父母身边去上学。有很长一段时间我无法适应,每天都想念着外公外婆和石头岭村。或许是从农村到大城市的巨大环境变化,或许是父母在童年时期的缺失,我一下子变得内向敏感孤僻自卑起来,和父母的关系也处得不好。每当我感到被冷落,被伤害,伤心自艾时,我便提笔给外公外婆写信。这些信并没有寄出。外婆也并不识字。
我总是盼着放假,因为一放假就可以回外婆家了。那时从上海到石头岭村,要先坐八个多小时的绿皮火车,再转长途汽车,中间还要再倒车,差不多要花一天的时间。那时的汽车车顶上有一个行李架,行李都放在上面,用绳子捆绑着,开进汽车站后,有人站到高台上把行李一件一件扔下来。我是那样喜欢回老家的旅程,以至于有一段时间我的理想是当列车员,为此我还在日记本里贴了一个橡皮泥的铁路徽标。
一直到上高中,只要没有意外,我几乎每个假期都要回外婆家。过年更是雷打不动的行程。我喜欢在老家过年的气氛。那时冬天还经常下大雪。一大家子三代十多口人聚到一起非常热闹。外婆会给我们这些小辈们准备崭新的压岁钱。记得早年是几角,后来经济条件好了变成几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