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之后,我回顾一番我这位合伙人:他和我同岁,但肚子已微微凸出;桌上放着好几种药;郑重其事地考虑什么选举;为孩子的上学煞费苦心,常和老婆吵架拌嘴,但基本上热爱家庭;有一点怯懦,时常喝酒过量,但总的来说工作热心,一丝不苟——在所有意义上是个地道正统的男子汉。
我们一走出大学便合伙搭档,很长时间里两人配合默契,从小小的翻译事务所开始,一点一滴地扩展事业规模。虽说两人原来的关系不甚亲密,但颇为情投意合。朝夕相处,而从未发生过口角。他人有教养,谦和稳重,我也不喜欢争争吵吵。虽说程度略异,两人毕竟相互尊重,同舟共济。但终究我们在最佳时期分道扬镳了。在我突然辞离之后,他独自干得蛮好,坦率地说,甚至比我在时干得还好。工作不断取得成果,公司也发展壮大起来。又招了新人,更可得心应手地驾驭他们。精神方面在独立后也安详得多。
我想也许问题在我这方面,也许我身上的某一种东西没有给他以健全的影响。所以我离开后他才干得那么左右逢源、舒心惬意:对部下连哄带骗,使得他们俯首贴耳;在管财务的女孩儿面前还开几句粗俗的玩笑;大把大把地利用经费把别人拉到银座夜总会里去,尽管他总觉得这样无聊透顶。假如同我在一起,他势必顾虑重重,无法如此自由自在地施展拳脚;势必总是察看我的眼色,每做一件事都考虑我会有何想法。他就是这样的人。其实,当时无论他在旁边做什么,我根本不曾介意。
在所有的意义上,他这个人还是独立合适,我想。
一句话,我的离开使得他干事开始同年龄相符。是同年龄相符,我想道,并且发出了声:“同年龄相符。”一旦出声,竟又觉得他与我毫不相干。
9点,电话铃响了一次。我压根儿没料到会有人打电话来,一时搞不清那铃声是何含义。总之是电话。铃声响第四遍时,我拿起听筒贴在耳朵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