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在床前,六只茫然的眼睛望着我红肿的背,深恐怕溃烂会穿入肺部,有时候,当我们有钱的时候,政芬便去买一点红药水为我涂擦。后来伙伴们在他们那每月可怜的两个老盾薪饷中抽出一部份捐给我,才正式延请医生治疗。
我痊愈后,便决心再凑钱为安岱看病,孩子的笑容永远不断,但她那大而圆的眸子却不能灵活的转动,她不太会玩,因此她的哥哥安国也不喜欢和她玩,她只孤单的傍着椰子树,看她的哥哥和邻居的华侨孩子们追逐,一站便是几个小时,从不欢叫,也从不哭号,我隔着竹窗看过去,看见她无知无识的,得意的吮着小手,口水顺着肥胖的手腕流下来,我忍不住狂奔过去,把她抱到怀里,吻她,亲她,眼泪洒满了她那傻笑的面庞,如果能用我的心换取她的聪明,我愿把心挖出来,我愿为我的女儿死,愿为我的女儿作任何事情,只要能使她恢复往日的伶俐。
在萨尔温江大战前三个月,我们终于前往曼谷求医,我和政芬,她拉着安国,我抱着安岱,从夜柿乘长途汽车去清迈,转乘火车去曼谷,我们坐的是头等车厢,这并不是我们有钱,而是,头等车厢的乘客最容易受到尊重,我们是中国人,却没有中国护照,必须藉着头等车厢的声势才能安全通过,在车子轻微的震荡中,眼前逐渐展开苍茫的平原,极目所至,全是稻田,风吹禾动,像是无涯的浪波,向铁路线汹涌而来,使我回到我那千里青青的梦中家园,政芬端坐在那天鹅绒的,足可以把身子全部吞没的巨大沙发里,不自然的搓着她那满是裂纹的手指。
“我要唤回我当年的记忆,”她激动的说,“可是已唤不回来了,多少日子的蛮荒逃亡,使我忘记自己。”
安国最为兴奋,他对每一件事物──包括前进着的车厢,呜呜的车头,涂蜡的地板,以及我们身上穿的竭尽力量购置的新衣服,和虽然太阳高照,却有点微凉的头等车上的冷气,他不断的向我和他妈妈问长问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