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维府内,一位峨冠博带的老人正与张四维对弈。能够与当朝次辅手谈,自也非等闲人物。老人自己是闽地大儒,家更是福建地方豪绅,于福建一省都是数得着的望族巨姓。
这等人家与海贸自然脱离不了关系,作为闽地有名的善人,王家每年赈济难民协办军饷乃至帮朝廷购买火炮修造军舰所费的银子不下三五万数,如此巨大的花销,自是从海而来。大员自由贸易港的出现,对于他们而言,自然不会是什么好消息。
老人年岁虽大思路却很清晰,落子如风,棋风温尔雅,如同和风细雨润物无声。
“海为闽者田,既然是田,人人都可以耕。我王家耕读传家最讲道理,海是天下人的海,姓王的可以做生意,其他人自然也可以。只是做生意有做生意的规矩,哪里可以做生意,哪里可以做什么生意,都是定好的事。林氏不守规矩,硬要另起炉灶,这让人难做了。再说一个女人,不好好在家带孩子,非要学人家当海王,这客不是个好兆头。当日汪五峰闹得东南不靖,这天下总不能再出个汪直。自古以来乾坤阴阳皆有定数,阳气盛则国兴,阴气盛则国破。老朽听闻,江宁一带民风败坏,女子读书进学之后,便不肯依从父母之命婚嫁,找不到合适的相公,便自梳孤老。衙门不但不干涉,反倒设立商铺作坊,给这些自梳女以谋生门路。如今海又出了女土司,这天下阴气太重,凤磐相公身为宰执,也不能听之任之啊。”
张四维微微一笑,“洛翁见教的是,不过说来惭愧,我这伴食宰相不过是个虚好看的,有职无权很多事管不到,怕是有心无力。洛翁忧国忧民,拳拳之心让我辈敬服,不过在我看来,事情远没到那般地步。阴阳二气互有消长,如同天道轮回,本是寻常事。男子如参天之树女子无非藤萝,支撑天下的只会是栋梁,不会是藤蔓,这一点王兄不必在意。一座孤悬海外的岛屿,像这枚棋子,四周活路断绝不攻自破,何须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