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他看着皇太子,一如看到彼时的自己——心怀天下,少年热血。
高仪突然理解,自己当初那位辞官归乡讲学的先生,为何在窗外看着他们议论国事,会露出那种眼神。
他静静看着朱翊钧,心中翻腾不已,鼻腔都渐起酸涩。
哀哀谁人是父母,致我百姓,苦极无告……
高仪心中再度重复起这句话,高仪几乎忍不住老泪纵横。
什么是君父?何为父母官?谁称子民?
这本不需要多言的问题,在如今这个世道,已然成了空中楼阁,海中蜃境。
以至于百姓也迷惘不已,君父在哪里?父母官在哪里?他们的困苦又能向谁求告?
都说童言无忌,赤子之心,皇太子这番吐露胸怀,比他意想中,更为仁善敦厚,如同一块璞玉,内蕴神华,光彩照人。
为君为父,心念百姓,他高仪侍奉两朝,终见圣君耶?
高仪难止哽咽,诚心拜下:“殿下仁德,实乃国朝之幸。”
“只盼殿下毋忘今日所得,日后恤养百姓,与民休息。”
这番话,多少有些不顾礼节,哪能向君上说什么毋忘今日语?
但高仪以士自居,实在抑止不了这股冲动。
这不是臣下对君的劝诫,也不是先生对弟子的要求,这只是一名士人,听到志同道合之言,对知己的勉励。
朱翊钧连忙伸手虚扶高仪,感慨不已。
礼制杀伤力,对于这些古板的士人而言,实在太强了。
即便他只是稍微作出称职皇帝的模样,就让老人家感动不已。
上千年的文化惯性,根植于人心,当真有势不可挡之力。
可惜,事情都是一体两面的,如今自己利用起来得心应手,可等以后他推行新法,礼制同样会成为绊脚石,又臭又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