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其密集的悉簌声在茫茫大地滚动。观看的人都感到浑身发痒,眼花缭乱,说不清哪里不舒服。
从田野里观蝗归来,父亲看到他母亲也就是我们的奶奶在堂屋里摆起了香案。两根蜡烛三柱香,烛火跳跃,香烟缭绕,鬼气横生。奶奶跪在香案前,嘴里念念有词,然后磕头不止。奶奶说蚂蚱就是皇虫,是玉皇大帝养的虫。造字的人在‘皇’字边上加了个‘虫’字,就成了‘蝗’虫。蝗虫就是皇虫,皇虫就是蚂蚱,翻过来也一样。
几天后,东南风浩浩荡荡,大团的乌云也滚滚而来。空气变得潮湿了,傍晚时村前的池塘里散出恶臭。被褥粘腻,跳蚤肆虐,爷爷难以入睡。他对我们说那年的一切都不正常,人们总感到大祸就要临头。蚂蚱出土以后,田野更是一片白地,连那些硬草棍儿也被啃光了。那些小神虫牙口可真好。爷爷说,前几天村里还有人到叭蜡庙里去烧香磕头,乞求它们能够口下留情,事实证明,这种活动毫无用处,它们根本不领这份情。男人们对女人的迷信活动不管不问,他们知道地里已经没有什么东西可供神虫们吃了,求不求都一样。它们总不能吃土吃人吧?吃光了能吃的,它们就该迁移了。
东南风一起,人们有了希望,但也有了忧虑。希望能下一场透雨,好种上秋苗。令人忧虑的是那些把草梗都啃光了的蝗虫们恋恋不肯离去,就好像等待着啃秋苗似的。
爷爷睡不着,便到院子里踱步。东南风吹着人的胸膛,破窗户纸在他身后啪啪地响着。风里满是腥气,有土腥、水腥,更多的还是那种令人作呕的蚂蚱腥。雨来了,雨真的要来了。尽管有蝗虫在,但被干旱熬苦了的村民们还是兴奋异常。雨越来越近了,天边上已经有了抖动的电光。爷爷知道那不是兵们在打炮,而是雷公在摇晃手中的破扇子。爷爷暗中祷告:希望天老爷能下一场特大暴雨,抽打死那些害人虫,同时也就解了土地的干旱。
那夜果然下了大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