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浪的槐花。黄昏时分,槐花的香气愈加浓重,空气里纷纷扬扬着浅黄的花粉。
后来升起了月亮,稀疏的黄星也缀在了蓝色的天幕上,大滴的露珠和着蚕屎下落,都好像是星斗的排泄物。他坐着,有时,一种强烈的念头催促他跳起来,但只要他一蜷腿,那念头就消逝了。有时,他想去掉箍在手脖子上的那只手铐,但只要一抬手,那念头就消逝了。
空中响起了夜行鸟儿扑棱翅子的声音,他的眼睛也似乎看到了鸟儿掠过时在桑树梢上留下的磷火般的轨迹,但留心去看,却什么也没有,连是否有鸟儿飞过也说不准。
后半夜,他感到了十分的寒冷,肚子里咕噜咕噜响着,好像有无数屁要放,但一个屁也放不出来。他看到金菊挎着一个红色的小包袱,挺着大肚子绕着桑,转着槐,畏畏缩缩地走过来。她在距离他五步远的地方站定,手扶着一株黄麻,用手指甲掐着黄麻的皮肤,由黄转绿,由绿转青,最后成了吓人的灰白,她说:
高马哥,俺要走了,跟你来告个别……
他猛省到这是不祥之兆,使劲往前挪着,腿仿佛被绳子捆在一棵树上,挪动不了,只好用力往前伸手,胳膊眼见着增长,就要够着她的脸了,指尖感受到了她脸上冰冷的气息,就在这似够得着而够不着之间,胳膊停止了生长,他焦急地喊叫着:
金菊,你不能走,咱俩一天好日子还没捞到过,等我卖了蒜薹,就把你娶过来,我保证,让你不受风吹日晒,不受雨淋霜打,你在家看看孩子,做做饭就行啦……
高马哥,你别做梦了,你的蒜薹卖不了,都烂了……你去砸县政府,触犯了法律,公安局已贴出告示,画影图像抓拿你……俺只有带着孩子先走了……
金菊把那个小包袱解开,拿出小录放机,说:
这是你的,我从俺二哥那里给你偷回来了,我走了,你一个人孤单,就听着它解烦祛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