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大概是阿宝送饭的时候,从那扇小门里看见她那呻吟呓语的样子,她因为热度太高,神志已经不很清楚了,彷佛有点知道有人开了锁进来,把她抬到里面床上去,后来就不断的有人送茶送水。这样昏昏沉沉的,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有一天忽然清醒了许多,见阿宝坐在旁边织绒线,嘴里哼哼唧唧唱着十二月花名的小调。她恍惚觉得这还是从前,阿宝在她们家帮佣的时候。她想她一定是病得很厉害,要不然阿宝怎么不在楼下做事,却到楼上来守着病人。母亲怎么倒不在跟前?她又惦记着办公室的抽屉钥匙,应当给叔惠送去,有许多文件被她锁在抽屉里,他要拿也拿不到。她想到这里,不禁着急起来,便喃喃说道:"杰民呢?叫他把钥匙送到许家去。"阿宝先还当她是说胡话,也没听清楚,只听见"钥匙"两个字,以为她是说房门钥匙,总是还在那儿闹着要出去,便道:"二小姐,你不要着急,你好好的保重身体吧,把病养好了,什么话都好说。"曼桢见她答非所问,心里觉得很奇怪。这房间里光线很暗,半边窗户因为砸破了玻璃,用一块木板挡住了。曼桢四面一看,也就渐渐的记起来了,那许多疯狂的事情,本来以为是高热度下的乱梦,竟不是梦,不是梦……
阿宝道:"二小姐,你不想吃什么吗?"曼桢没有回答,半晌,方在枕上微微摇了摇头。因道:"阿宝,你想想看,我从前待你也不错。"阿宝略顿了一顿,方才微笑道:"是的呀,二小姐待人最好了。"曼桢道:"你现在要是肯帮我一个忙,我以后决不会忘记的。"阿宝织着绒线,把竹针倒过来搔了搔头发,露出那踌躇的样子,微笑道:"二小姐,我们吃人家饭的人,只能东家叫怎么就这么,二小姐是明白人。"曼桢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