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犟头犟脑横在河中央,似乎要跟我赌气,我听见父亲在船棚里喊,到右边去,快到右边去!我拖着撑竿跑到了右边舷板,不幸的是父亲也不懂行船,纯属瞎指挥,我跑到右舷上撑船,这次船动得快了,竟然向驳岸一侧自投罗网去了,父亲又在船棚里叫起来,回到左边去,去左边。我在船的两侧舷板上跑来跑去,狼狈不堪,听见小改五癞子他们在驳岸上的狂笑声,小改对我高喊着,空屁你别白费工夫了,水上纠察队马上到了,汽艇一到,我们骏马追乌龟,看你们这破船能跑到哪儿去?
我心急如焚,在舷板上跟铁壳驳船较上劲儿了,我没空去照看舱棚里的父亲和纪念碑,舱棚里的动静,我一点也不知道。远远的河上传来了水上纠察队汽艇的马达声,驳岸那边先是响起了欢呼声,突然欢呼声沉寂下去,注意舱棚,注意库文轩!王小改他们开始追着驳船跑,嘴里互相提醒着什么,我回头一看,岸上已经一片骚动,派出所又来了好几个警察,码头上的装卸工人也跑来看热闹了,他们所有人的身体都歪斜着,脑袋歪斜着,朝船上的舱棚里翘首张望,那个肖所长已经站到了一只油桶上,高高举起杂志做的喇叭,他的喊话声变得很急促很严峻,库文轩同志,请你冷静请你冷静,你做事要考虑后果要考虑后果啊!他突然对我骂起脏话来了,空屁你他妈个白痴,你还撑你还撑,快去船棚,快去拦住你爹呀!
我丢下撑竿跑到船棚里的时候,正好看见父亲驮碑投河的最后一幕。我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我不相信他有这么大的力气,我不相信纪念碑保卫战以这种方式结束了,我的父亲,我的父亲库文轩,他用绳子将自己的身体和纪念碑捆绑在一起了,他驮着纪念碑在船板上爬!他的身体被石碑压住了,我看不见他的头部和身体,只看见他的两只脚,左脚蹬一下,右脚蹬一下,人和碑一起向船边爬,父亲的左脚是赤脚,右脚上还穿着一只海绵拖鞋,我扑过去,只抓住了父亲的一只海绵拖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