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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粱殡.9(1 / 7)

马急一阵慢一阵地跑着,中午时分,跑下墨水河大堤;下午,把墨水河拋在身后;傍晚时,爷爷坐在马上,望见了那条比墨水河窄一半,弯弯曲曲地爬行在碱土荒原上的盐水河。河水像灰色的毛玻璃,焕发着模模糊糊的光彩。

县长曹梦九的一条妙计,把以我爷爷为首的高密东北乡土匪一网打尽,是一九二八年深秋里的故事。爷爷在日本北海道荒山野岭中,一遍又一遍地反复回忆这段惨痛的历史。他想起自己坐着乌黑的“雪佛莱”小轿车在东北乡的崎岖道路上颠簸时,是何等的得意洋洋,愚蠢无比。他想到自己就像一只鸟囮子一样,把八百个好汉子引进了罗网,他一想到这八百条汉子在济南府外一个偏僻河沟子里被机关枪打成八百个筛子底的景象就感到四肢冰冷。他披着一条破麻袋在一道浅浅的沙河里用破网片捕鱼时,可以望到半月形海湾里田埂般奔涌追逐的灰蓝色浪潮,那时候他想到故乡的墨水河和盐水河,他点燃树枝烧着日本北海道沙河里的细鳞鲢子鱼时,想着他犯了严重错误葬送了八百个汉子的生命之后的惨淡经历……

爷爷在凌晨时分,踩着济南府警察署高墙上的破砖头,爬上了墙头,又贴着墙壁滑到聚集着破纸烂草的墙根,惊跑了两只闲逛的野猫。他溜进一户人家,用黑直页呢军服换了几件破烂衣服,混迹在纷乱的市街,看着他的乡亲们、伙计们被一个挨一个地押进了闷罐子车。车站上岗哨林立,一派阴森杀气,闷罐车头上煤烟翻滚,排气管里蹿出尖叫的蒸气……爷爷踩着两根锈迹斑斑的铁轨,一直向南走,走了一天一夜,平明时分,在一条干枯的河道附近,嗅到了浓烈的血腥。爷爷踩着中断的木桥,看到桥下苍白的乱石上,涂满鲜血和脑浆,高密东北乡八百多个土匪一层层叠着,叠满了半条河……爷爷感到无比的惭愧、恐惧、仇恨。站在断桥上,他的生存的愿望特别强烈,杀人、被人杀,吃人、被人吃,这种车轮般旋转的生活他厌烦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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