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了一下的脊椎把他的幻想粉碎了。
曹二老爷几乎没晕倒在地上,他看到那巨大的棺材像生根的大树一样纹丝没动,而他的杠子夫们却像猛力冲撞到玻璃上的麻雀一样,乱纷纷倒在地上,他们的脸色由淡红到青紫,又像流尽了颜色的猪尿泡一样,变成枯萎的灰白色。他知道毁了!这一台戏砸了!他看到血气方刚的余占鳌也像个死了孩子的老娘们一样表情麻木地坐在地上,他更知道这场戏就要完全彻底地砸了。
爷爷仿佛听到了浸泡在活泼善动的水银液体里的綦老翰林正对着他冷笑,綦家死去的和活着的人都只会冷笑而不会别的人类笑容和笑声,一种饱受侮辱的感觉、还有一种对庞然大物的愤怒、还有一种因脊椎痛楚而诱发的对死亡的恐惧,交织成一股污浊的水流、猛烈冲击着他的心头。
“兄弟们……”曹二老爷说,“兄弟们……不是为了我……为了高密东北乡……也要把它抬出去……”
曹二老爷一口咬破了自己的中指肚子,黑色的血咕嘟咕嘟涌流,他尖利地叫着:“兄弟们,为了高密东北乡!”
号锣又当当地响起来,爷爷感到他的心像裂开般疼痛,那锣槌子不是打在凸起的锣肚子上,而是打在他的心上,打在所有的杠子夫们的心上。
这一次,爷爷闭着眼睛、疯狂地、撞头自杀般地往上蹿起(在混乱的起棺过程中,曹二老爷看到那个绰号『小公鸡』的杠子夫以非常迅速的动作把嘴插到碗里吸了一大口酒)。棺材摇摇晃晃地离开了板凳,满屋死静,杠子夫们的骨节像爆竹一样响着。
爷爷不知道在棺材升起那一霎,他的脸色像死人一样苍白,他只感到粗布背襻勒紧了他的咽喉,勒断了他的肩颈,他的脊椎上的“山楂葫芦”紧紧挤压在一起变成了一摞山楂饼。他的腰直不起来了,一种绝望的情绪只用半秒钟就瓦解了他的意志,腿弯子像烧熟的铁一样慢慢弯曲了。
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