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上,播下了新的高粱。播种后不久就下了一场涓滴不流的中雨,肥沃的土壤潮湿滋润,阳光明媚兴旺,地温持续上升,高粱芽苗仿佛一夜之间齐齐地钻出来,柔弱的鲜红锥状芽尖上,挑着一点点纯净的露珠。离间苗初锄还有一段时间,奶奶出大殡的日子,正逢着小农闲。
初七日傍晚,村子里被三九年八月十五日那场大火烧出来的断壁残垣里,已经挤满了人,浮土沸扬的街道上,停了几十辆卸掉了牲口的木轱辘车,树木上、车辕杆上,拴着毛驴和黄牛。夕阳照耀着牲畜褪尽肮脏的冬毛后露出来的光滑皮肤,还没有完全长大的树叶子被阳光染成血红,叶影像一枚枚古老的钱币,印在牲畜的脊背上。
太阳落山时,从村西的大道上,来了一个骑骡的郎中。他的乌黑的大鼻孔里,伸出两撮燕羽般的硬毛,一顶与闷郁的四月格格不入的破毡帽遮住了他的头和额,两道阴沉沉的目光从倾斜的眉毛下射出来。一进村庄,郎中就跳下瘦骨伶仃的骡子,一手摇着金光灿灿的铜铃,一手揽着青绿色的麻缰绳,大摇大摆地往村中央走。骡子已经老狠了,遍身死毛尚未褪尽,露出新毛的地方明亮,附着死毛的地方晦暗,看去像通体生了癞疮。它不时地卷一下松驰地下垂着遮不住紫色牙床的下唇,眼睛上方两个涡子深得能放进去两个鸡蛋。
郎中和他的瘦骡子招摇过市,引得看殡来的众百姓好奇地看着他。他和他的骡子搭挡成一骑,生出一种稀奇古怪的意味,那只相当辉煌的铜铃铛里晃出来的悦耳响声,像谜一般深奥莫测。一群人脚不由己地跟着他走,脚板踢起尘土上前冲去,落到郎中油汗淫淫的脸上和他的浑身发散汗馊味的骡子脊背上。他眨动着眼睛,搐动着鼻孔,鼻孔里那两撮黑毛怪模怪样地耸动着,郎中用力打出一个尖声喷嚏,瘦骡子放出一串响屁。人们愣愣神,随即大笑一阵,乱嚷嚷走散,去找露宿的地方去了。
新月挂上树梢后,村子里布满朦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