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等到新月升起又落下。空中一片星光闪烁,高粱上的凉露一点点落下来,地上浮游着冰冷的寒气。半夜时分,他听到小店的门吱呀一声响,一片灯光扑出来,一个胖大的黑影子跳到灯光里,四顾后,又退了回去。余占鳌认出了那是胖老头。胖老头进了屋,那个高大的花脖子土匪才非常疾速地闪出来,隐没在黑影里。胖老头关门熄灯后,星光下显出那个破烂酒旗像招魂幡一样抖着。花脖子土匪沿着路边走过来,余占鳌屏声息气不敢动弹。恰恰在他面前,花脖子土匪立定撒尿。臊气扑鼻。余占鳌捏着小剑,想:只要往前一撺,就能把这个大名鼎鼎的土匪头子干掉。他的肌肉都绷紧了。他只想,自己与花脖子无冤无仇,花脖子与县长曹梦九抗衡作对,曹梦九打过自己二百鞋底,杀死花脖子实在没有道理。但他想:我本来是可以杀死这个大名鼎鼎的花脖子土匪的,我故意不杀死他。
花脖子土匪当然不知道他面对着的危险,更不知道两年后,自己就要赤条条地被这个小伙子打死在墨水河里。他撒完尿,提拎着裤子走了。
余占鳌跳起来,进了静悄悄的村子。他翘腿蹑脚地走,没有惊动家家皆养着的狗。来到单家大院时,他屏气定神,仔细察看地形。单家一排二十间正房,中间一堵墙隔成两个院落,院墙连成一圈,开了两个大门口。东院是烧酒作坊;西院是主人住处。西院里有三间西厢房。东院里有三间东厢房,住着烧酒伙计。东院里还搭着一个大厦棚,厦棚里安着大石磨,养着两匹大黑骡子。东院还有三间南屋,开着一个冲南的小门,屋里卖酒。余占鳌看不到院里的光景,院墙太高了,伸手踮脚,还摸不着墙头。他猛一蹿跳,墙壁沙沙响,院子里的狗就大叫起来。他退出半箭远,蹲在单家收购翻晒高粱的场院边上打着主意。场上码着一堆高粱秸子,一堆高粱叶子。高粱叶子是新劈下来晒干的,散发着一股怪好闻的清香味儿。他在高粱秸子垛边蹲下,掏出火镰火石火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