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的背后,德国人搭起的筑路工棚和材料仓库,突兀在离铁路路基不远的地方,远看好似两条齐头并进的大船。
孙丙挑满了水缸,搁下水桶和扁担,吩咐新雇的小伙计石头生火烧水。他到了前面,抹光了桌椅板凳,洗净了茶壶茶碗,敞开了临街的大门,坐在柜台后边,吸着烟等待客人。
二
自从下巴上的胡须被人薅去之后,孙丙的生活发生了重大的变化。
那天上午,在女儿家。他躺在炕上,仰望着已经悬挂在房梁上的绳子套儿,等待着女儿行刺不成或者行刺成功的消息,随时准备悬梁自尽。因为他知道,女儿此去,无论是成功还是失败,对他来说,都难免受牵连再入牢狱。他在县狱里待过,知道里边的厉害,所以宁愿自杀,也不愿进去受罪。
孙丙在炕上躺了整整一个白天,有时睡,有时醒,有时半睡半醒。在半睡半醒时,他的脑海里就出现了在明亮的月光下那个仿佛从天而降的歹徒的形象……歹徒身材高大,腿脚矫健,行动迅捷,如同一匹巨大的黑猫。当时他行走在从十香楼通往曹家客栈的狭窄街巷里,被月光照耀得通亮如水的青石街道上,摇曳着他长长的身影。十香楼里的酒色使他腿软头昏,以至于当那黑衣人突然地出现在面前时,他还以为是个幻影。那人冷冷的笑声使他清醒过来。他本能地将腰里残存的几枚制钱扔在面前。在制钱落在石街上发出了清脆声音后,他嘴里夹缠不清地说:朋友,俺是高密东北乡的孙丙,唱猫腔的穷戏子,身上的银子还了风流债,改日请到东北乡去,兄弟为您唱一本连台大戏……黑衣人根本就没低头看那几枚制钱,而是一步步地紧逼上来。孙丙感到有一股冷气从黑衣人的身上散发出来,头脑顿时清醒了许多。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碰到的决不是一个为了图财而劫道的毛贼,而是一个前来寻仇的敌人。他的脑子走马灯般地旋转着,回忆着那些可能的敌人;与此同时,他的身体慢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