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聪摇摇头,肯定地回答:“我大伯绝不会做坑害亲人的事,而且我 知道,他内心里其实也很爱亲人。”
“是啊,他内心里当然是爱亲人的。像龚维则那样,真等于坑害了亲 人了啊。儿子,睡吧。”
他撑着儿子的肩站了起来。
郑娟已躺在床上了,她说:“自打出生后一直睡的是炕,从没敢想有 一天还能住上楼房,睡上床。以前总认为楼房不是盖给老百姓的,床是 上等人睡的,老百姓不该做那种梦。”
秉昆说:“你都说过快一百遍了。”
他一躺下,就关了灯。
他不爱听妻子刚才的话。她每说一次,他的自尊心就会受到一次刮 瘀刮过头一般的伤害。自从他成为丈夫和父亲,他一直有一个梦想,那 就是凭自己光明正大挣到的干干净净的钱,让全家住上楼房,哪怕是旧 楼房,睡上美观舒适的床。后来,他承认那是痴心妄想,此生无能为力。现 在,他终于住上楼房、睡上像样的床,却并不是靠他的能力实现,而是沾 了拆迁的光,靠了哥哥暗中帮忙。妻子不那么说时,他感到幸运。妻子 那么一说,他就只有感到羞愧了。
郑娟偎依着他说:“讲讲龚维则从前和咱们家的关系吧。”
他说:“讲那些干什么? ”
她说:“我想听听。”
他说:“我不想讲,困了。”
她说:“从前挺好的一个人,怎么后来就会渐渐变成那样了呢?谁让 他变的呢?跟我讲讲嘛!”
他说:“我怎么能讲得清楚?我真的困了。”
秉昆翻过了身,在她依偎着他的时候,那是他很少有的做法。然而,直 至她睡着了,他仍在黑暗中大睁着双眼,毫无困意。他回忆起了龚维则 和自己家几十年的友好关系,回忆起了龚维则当年与自己一样成为反“四 人帮”英雄的往事,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