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室理发,他意识到这委实 是对自己的一次优待。
妈死了又怎么样呢?
不批一名犯人的假,那犯人又能如何?
不待他请求,监狱主动批准了几个小时的假,管教将他带到了管教 们的理发室理发,以便让他在亲人面前样子顺眼一点儿,这不能不说是 对他的破例照顾。怀着感激的心情,周秉昆坐到了理发椅上。他双手被 铐在身后,坐着很不舒服,却并没影响他的感激。
为他理发的也是一位管教——犯人们的理发室那日不上班,周秉昆 只能在管教们的理发室理发。虽然是犯人,已经不再是从前的周秉昆,但 他身上有一点却没有变,那便是他头发的硬度——甚至比从前更硬了。按 时吃睡,经常集体外出参加体力劳动,身体自然强壮了。他从镜子里看 到,随着电动推子在自己头上的移动,发楂儿四溅,理发的管教脸上都 有他的发楂儿了。
那管教脱口说道:“好硬的头发!”
周秉昆没接话。按照规矩,管教自言自语一句,犯人不必搭话。这 个规矩,周秉昆入狱不久便察言观色学懂了。
管教替他理了发,刮了脸,洗了头。实际上,要是不刮脸的话,只怕 亲友们都会认不出他了。
刮脸时,周秉昆的泪水夺眶而出,以至于脸上的皂沫都被泪水“冲”掉 了,像泥石流顺着山体滑坡。洗头时,他终于忍不住哭出了声。张管教 和为他理发的管教都没呵斥,他俩趁那会儿站在门口默默吸烟。他俩吸 罢一支烟,周秉昆也哭不出声了。
再也不是什么人的儿子了,周秉昆感到巨大的恐慌。父亲死时,那 种恐慌袭击过他一次。之后相当长的一段日子里,他觉得心被掏空了一 半。然而,毕竟还有母亲在,自己实际上还是一个儿子。现在母亲也死 了,“爸妈”二字对于他已无任何现实意义,他陷入无边无际的心理孤寂。
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