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自家房屋的维修,还是对他们那条脏街所进行的面子工程,都只好停 顿下来。毕竟他只是一个老迈的改良者,也只有点儿人生余力做改良
者。倘要彻底改革自己家及那条脏街的面貌,需动用推土机和铲车,需 有充足的建材,还需有一支建筑队。单枪匹马的他只有一把抹板,街坊
们心劲儿又不齐;对他们而言,维修自家房屋是分内之事,至于那条脏 街已经那样了,可以怎样改良一下不在自己考虑范围。他们认为那纯属
政府的事,如果政府不觉得有失面子,他们则是特能忍受的,住在那么 脏乱差的地方的人家还有面子值得在乎吗?还讲得起面子吗?讲面子起
码也得有黄泥呀,连黄泥都稀缺了,就只得让面子见鬼去了。墙皮掉得 太不成样子了,才趁夜到这里那里去偷黄泥。谁家的男人或大男孩天黑
后挑着水桶走往与水站相反的方向,准是到什么地方偷黄泥去了,用水 桶往回挑是为了掩人耳目,街坊们对此心照不宣。偷黄泥往往引发人身
伤害事件,但由于是刚性需求,也就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周志刚断不会做那种勾当。他连自家墙上掉下的墙皮也宝贵地留存 起来,积少成多,以备用时。他不敢放在门外,怕被偷,专门放在家中一角。
星期日或年节假日,儿女们回来看望他和老伴时,他嘴里常常会忽 然蹦出一句话广你们谁知道哪儿有黄泥吗? ”
儿女们便都装聋作哑。
他是在儿女面前自尊心极强的父亲,不会问第二次的,总用自言自 语缓解自己的担忧:“这个家再不修修抹抹,那就不像个家了。”
他们老两口和外孙女冯阴珥住在那个家里。
秉昆妈奇迹般结束了植物人状态。这是郑娟创造的奇迹,或许还有 什么神明暗中保佑吧,究竟有没有谁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