榆树扛过干旱,却没躲过乞活的饥民,树皮被扒得干干净净,留下光秃秃没有水分的树干,很快就枯死了。
“可惜了。”
站在这颗老榆树下,刘承宗抬头望着一丁点新芽都没生出来的树枝,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继续牵马向前走。
鱼河堡不远了,天边的火烧云映着远处城堡的阴影轮廓,如果这颗树还活着,再过一个月就是伴着白面吃榆钱窝头的好时节。
可惜,不是可惜这棵树死了,树虽死,但素未谋面吃下树皮的人能活。
他可惜的是鱼河堡里既没白面也没有榆钱,只有四百多个饥肠辘辘的边军,和仅够他们一月半饱的小米。
眼看着开春要招募流民把那一百四十五顷军屯田种出来,却一没种子二没牛。
今年的军屯田荒上大半,板上钉钉。
地荒了不奇怪,刘承宗在这当了一年多的兵,种地的百姓换了两茬,人一次比一次少。
天启七年,他跟兄长从延安府武举乡试的考场上被撵出来,被担任副考官的贺人龙募来当家丁,到鱼河堡正赶上当年军屯百姓大举向关中逃难。
农夫辛苦一年,收的粮食还没撒到地里的种子多,不走还能怎样呢?
到去年开春,从山里来的另一批流民,又辛辛苦苦忙活一年,到头来还是老样子,同样不是往南去逃荒,就是进东山做了匪。
这年月的陕北不缺地。
陕北田土贫瘠,要广种薄收,小米种一斗收七斗就是高手,鱼河堡的军屯田多、要人耕种,百姓只要愿意来,这就有大量的地给他去种。
但这片十年九旱的土地留不住人。
鱼河堡也留不住人。
被贺人龙招募时说好了家丁是双饷双粮,月饷白银一两五钱、月粮小米两石。
石是容积单位,小米粒子小,两石有近三百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