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在萧瑟寒冷的风中,荀贞扶着后院中的大树,看小任在冥暗的暮色下把坐骑一匹匹地牵入马厩中,又看了看在厨房中忙碌的唐儿,叹了口气,说道:“相比那些孤寡贫家,你我享福过甚啊!文谦,我对那些贫家说:愧为本乡有秩,不能使黔富足。这句话,是我的心里话。”
这句话的确是荀贞的心里话。他来任亭长、有秩蔷夫,目的是为了保全性命,但在任职的过程中,又却因耳闻目睹,对乡间的贫穷百姓产生了深深的同情怜悯。他恐惧黄巾起义,可同时却又同情那些穷苦的太平道信徒。——他今天巡视的那些贫家中有好些都是信奉太平道的。
人就是这么奇怪。
为了拉拢许仲,他可以枉法,但因为愧疚,他又可以主动出手,把骚扰王屠妻女的武贵捕入犴狱。为了立威,他可以诛灭第三氏,但出於同情,他又怜悯将要搅乱天下的太平道信众。
乐进、许仲出身贫寒,比荀贞更了解贫家的不易,世道就是这样,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他们早就见惯不怪,习以为常。
许仲一贯是沉默寡言的。乐进也没有接荀贞的话,而是皱着眉头说道:“贞之,你今天巡遍乡亭,访问孤寡,言辞恳切,馈赠钱肉,明日必有美誉流出。等过些日子,乡民肯定就不会再视你为‘酷吏’了。可是,你今天对乡民虽善,对诸里的里长却未免太过苛责。”
一个好的长官,不但要善待百姓,也要厚待下吏。要想得到治下的称颂,这两者缺一不可。荀贞解释说道:“今天我疾言厉色地训斥里长,是为了表现我的爱民之心,不得已为之。”
“可你这样做,虽能得到百姓的敬爱,难免却会被里长们埋怨,甚至乡吏们也会不满。贞之,你今为乡有秩,乡吏、里长是你的爪牙,日后治民理事,无论征徭役、收取赋税,没有一个能离得开他们的。若是他们心怀怨望,恐怕会致使政令难行,不利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