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们几兄弟姐妹不得不出来找工作做,看老板与同事们的颜色,重新学习做一个普通人,那种痛苦,我是可以了解的。
她对於生活一窍不通,并不是脾气坏,可是四周围自然有很多令她生气的人:衣冠不整的、色狼型的、没念过大学的、英文说不准的、没到过欧洲、穿猎装的男人……一切一切,不胜枚举。
每次早上起来,她都跟我说:「我不是介意工作,我只是不喜欢那班同事。」
但是现在琉璃的父亲不再能够负担她的生活,她必需要出外工作赚生活。
我说:「王谢堂前的燕子,如果要在寻常百姓家寻生活,必需习惯百姓的陋习。」
「胡说,」她会答我,「我不是王谢堂的燕子。」
至少她是玫瑰花园中长大的。
很平常的事,她都当新闻说,不能明白。
像:「我上司叫我写的英文新闻稿,没有一篇是顺利通过的——像舞女去做旗袍:非改不可。他算老几呢?最远才到过澳门,我在日内瓦念拉丁文的时候,他不知道在哪儿混,现在他在殖民地做官,因渗着点白人血统,抖得那个样子,真土,井底之蛙。」
我只好陪笑。琉璃不晓得,几乎全世界的上司都是那样的,他若不把下属踩下去,下属一旦比他爬得高,他就成了别人的下属了。
我说:「你是个女孩子,机会比他好,你看开点,让让他。」
琉璃叹口气,「我多想不做,可是谁替我付房租呢。」
我伸伸腿。
「有。」我说:「很多赚三五千块的王老五,或从未娶妻,或离了婚打算再娶——你想不想嫁他们?」
「别讲笑话了。」她摆摆手。
「忍一忍吧,琉璃。」我说。
她只希望她爸爸未曾破产。
「你呢?又如何?」她问。
「老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