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平是带着孩子,抱着房梁幸存的,当最迅猛的洪峰过后,接着是长达数月的煎熬,房屋里闾、农田耕地全都泡在水里,粮食或冲走或受潮发霉,数十万人挣扎在生死线上。但朝中却只顾得上讨论要不要恢复禹时九河故道,州里才赈了几万石粮食,杯水车薪。
那一年,死于水中者数万。
这之后十余年,因为不加治理,黄河只能在大平原上自己寻找新道,一会夺了瓠子河,一会又欲并入济水,像条巨蛇一般在兖、青两州扭来扭去,百姓则是它身下战栗的蝼蚁,每一次变动,都会带来灭顶之灾。
讽刺的是哦,朝廷给平原取的新名字,居然是“河平”。
脸呢?
“河平?河平?河不平!”
喊着这样的抱怨,流离失所的百姓,漫无目的的在水中行走着,饿殍倒毙,悬釜而炊、人相食,成了每年司空见惯的场,迟昭平只能抱紧自己的孩子,避开那些看向她们娘俩阴森森的目光,也绝不走到易子而食那一步。
迟昭平一个小女子,能活到今天,靠的是在娘家学的手艺:博彩。
迟氏过去是开设赌坊的,玩六博、八投之戏,总能吸引大量闲汉倾家荡产投入,他们废事弃业,忘寝与食,穷日尽明,继以脂烛,就盯着那小小的骨色子。
哪怕是水灾,哪怕是末日,城里的赌坊依然兴旺,失去一切的人们孤注一掷,想要将过去的美好重新赢回来。
迟昭平偷看过家中的《博经》,先与霸占她的人好言劝说,出资开盘,无所不利,众人以为神人。后来就自建赌坊,这行当,永远都是庄家赢,而迟昭平就被传得更神秘了,她也不否认,很享受这份光环。
财富越聚越多,更有许多人簇拥着这位女赌头,愿意做她的打手。
直到去年夏天,难以预测的大水再至,迟昭平再度失去了一切,这次连孩子都在洪峰中失散,再也没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