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曹家的客人很多,而且十之八九是堂客,拜年兼探病,络绎不绝;幸而锦儿及时赶了来;有她出面应付,才不至于显得尴尬—杏香与秋月,都不算场面上的人。
马夫人服了何谨的药,恢复得很快,不过气还虚弱,不能多说话;只是提到何谨,她的话就多了,听桐生管他叫“何大叔”便既说道:“老何七十多了。‘何大叔’还是老太爷那时候沿下来的叫法;桐生该叫他‘何爷爷’才是。”
“不必,不必!”何谨摇手说道:“一改称呼就乱了,还是照旧;倒能让我觉得自己还不算太老。”
等何谨一走,她又问秋月:“你把老何安顿在哪儿?”
“芹二爷的意思,在梦陶轩的敞厅上,隔一间屋子给他,这得等过了元宵才能动工。这会暂时住门房。”
“真得好好儿安顿他。”马夫人说:“倒不是为了他能照料我的病,为的是他那份情意。他,四老爷那儿呆不住,他儿子那儿不愿意去,情愿住在这儿。这份恋旧的心,就叫义气。其实,他住这儿,虽说不让他干活儿,可也总没有在他儿子那里当老太爷舒服。你们要想到这一层,就会觉得他可敬可爱了。”
原来何谨的儿子五十都过了。曹寅在日,觉得这个“奴子”资质不坏,且好读书,不忍让他埋没在仆从堆中,所以托了内务府,特为替何谨“开户”,已不算曹家的“属人”。何谨恋巢,不肯离开曹家,他儿子却随着他母亲另住,那宅小房,也是曹家产业。何谨特为替他儿子起了个号,叫做慕曹,示不忘本。
那何慕曹从师读书,也学过时文,既脱奴籍,便能应考,占了上元县籍,进学种了秀才。但到乡试时,何慕曹跟他父亲大开谈判,他要求何谨搬回家来住,何谨不肯,何慕曹又问:如果中了举人,是不是回家?何谨断然决然得表示:“我在曹家一辈子了。”他儿子的态度也很坚决,如果何谨不愿回家,他不赴秋闱。理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