汗臭,薰了这个像温室里的花朵一样的女孩,这样想着,便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一种自惭形秽之感和唐突了不相识的人所引起的歉意,混和在一起,让他嗫嚅着说不出话来了。
女孩眼中的警戒,突然消失,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气,低下头去,挑出来一本书,随手一翻,拿出两张压得非常平展的十元钞票,说:“没有关系的,人跟人应该互相帮忙。不过我只有二十块钱。”
伯刚一愕,随即明白了。在这时,他倒真愿自己是个求乞告帮的流浪汉,好有资格来接受这好心的女孩的布施。
“谢谢你!”他尽可能在他粗陋的脸上堆足了温柔的笑容,“我是想请问一下,明德路在什么地方?”
“啊!”女孩很窘地把钞票夹回她的书中,“喏,你看!”她很仔细地指示着,“那面不是有一大片树林?树林后面就是明德路。你可以一直往前走,过了桥从左面一条小路穿过去,那样近得多。”
伯刚向她深深道谢。那素雅苗条得像棵水仙似的背影,很快地消失在另一条岔路上。
他照她的话走去,顺顺当当地找到了明德路,门牌数到三十五号,叩门一问,却不是他要找的程星初家。
“程家搬了,”房东说,“搬在前面那条至公路六十八号。
很好找的。”
真的很好找。新编的竹篱笆,围着一个小小的院落,篱笆上一扇绿色板门,门上有“程星初”的名牌。他认得是星初自己写的,那一笔漂亮的赵字,功夫越发深了。
这期望了十年的一刻,即将到来,而他反而畏缩了。十年在深山胼手胝足的生活,使他忘了以前的生活习惯;那时在赴晚宴以前,总得先上理发店刮去唇上的“黄昏的阴影”。
这些回忆,直到半小时以前,才从那美丽的女孩那里找回来;
现在,一身汗臭,满头尘沙,这副狼狈的样子,怎么好见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