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出了一身汗,把大袄脱下来,接着去拆那套子。太阳上到头顶了,他才把套子解开。他朝小豹子归山的方向偏着脸。再摸摸,套上夹着小豹子两根断了的爪子。血腥气慢慢散了。他说:“这货,也废了只手。”
春天下了第一场雨。矮庙周围的黄土上印着一个野兽的足迹,那足迹缺两根左前爪指。野兽的足迹绕着矮庙一圈又一圈。二大从来不知道小豹子常常围着矮庙打转,有时还会长啸两声。
一直到好多年后,人们在河滩地上种了牡丹花,年年有日本和南洋的客人回来观赏,那个缺两根爪子的豹子还会来这一带。那时它是老豹子了,来找那个救过它、喂过它、已不在世的白毛老兽。
这还是刚送二大上山的夜里。葡萄和李秀梅忙了一夜,在窖子一头封了堵墙,把二大住的屋封在里头。只要把那墙捅开,里面的屋还好好的。第二天下午葡萄种了一天麦,快黄昏回家煮了一锅稠汤,汤里搅进去四面大麦面,还剁了两个大红薯进去。她把汤盛到黄狗的瓦盆里,想想,又去厨房端出一个小茶缸,里面有点她一直舍不得吃的大油,哈得发黄了。她用筷子挑出一团大油,放进狗食盆。她看着那团油在滚烫的汤里一眨眼化成一大一小两个油珠子。可能吃出什么香味呢?她又挖出一团。汤的热气把大油的哈味蒸起来了,黄狗在喂奶,这时哼哼一声。她把缸子里发黑的大油底子都刮下来,搁进狗食盆,汤面上浮了一层黄黄黑黑的油珠儿,她这才用棒子搅了搅,一边叫:“黄狗!喝汤来。”黄狗站了一次,没站起来,让吊在奶头上的四个狗娃坠了下去。它眼睛半眯,回头舔舔一个狗娃,再舔舔另一个。黄狗有张做月子媳妇的脸,眼睛甜着呢,舌头软着呢。葡萄看呆了。
民兵们天黑前要来把黄狗拉走。他们说是这样说,真想干的事是搜出个人来。搜出个人来他们就把黄狗的命饶下了。黄狗什么也不明白,以为这天黄昏和昨天黄昏没什么两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