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光从坡顶上露出来。她见二大的胸口有了一丝起伏。她把嘴凑近了喊:“爹,爹,是葡萄!……”这回她看见他的眼睛了,里面的光很弱,葡萄不知它能亮多久。不管怎样,她还是把他背起来,背到苇子最深的地方,又拔了些干苇草给他严实。一会收尸的人来,就是有人留心,也以为二大的尸首已经先给收了。她从苇子里出来又听见了哼哼。她走回去,一个一个地看,万一还有没咽气的呢。她找着了那个哼哼的人,是个三十几岁的汉子,人高马大,身上还挂个长命锁。见了葡萄,他吭吭得更紧。葡萄想拉他,他浑身没一块没一块好肉,她不知打那里下手去拉。她数了数,连先打的带后补的,他一人独吃七颗子弹,还咽不了气。汉子是魏坡的,鬼子来的那年,下乡来买粮,他卖了两百斤小麦给鬼子,发现鬼子给的价比集上还高一点,就到处撺掇村里人把粮卖给鬼子。后来他自己还能从中间拿点回扣,添置了几亩地。
他又吭吭一声,她看他眼光落在脚上。脚头是块大卵石,他什么意思?叫她用石头来一下,别叫他咽气咽那么受症?她把石头搬起来,他眼一下鼓出来,露出整个的大眼白。她明白了,他不想让这条命拉倒,他想让她也救救他。她想想,太为难了。她还不知救不救得下自己公爹呢。
葡萄走开几步,他还哼哼。鹞鹰越飞越低,黑影子投下来,飘过来刮过去。它们要下来把他也当一块死肉啄,那可是够他受症的。她管不了那么多,硬着心走了。
葡萄跑回村就见妇女会主任蔡琥珀站在她窑门口。蔡琥珀也是个英雄寡妇,做了几年秘密老八,现在回村子当干部了。蔡琥珀说:“葡萄,咋又不去开会?”
“又开会?”葡萄说。
“咋叫又开会?”
“可不是又开会。”
“今天是大事儿,葡萄你一定要积极发言。刚才听见打锣喊喇叭了吗?”
“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