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怎么也该打个电话给我啊。我坐卧不宁,几次出现幻听,听到电话铃响起。实在没什么可收拾的了。我关上了两只皮箱,全身压上去,才把锁扣住。
房子里都搬空了。凯瑟琳还是能干的,把家具寄卖行的人请来,估了价,半天就把这个家搬成了空壳。
这时电话铃响起来。一听是彼得,我大失所望,一直牵挂的并不是这个彼得呀。彼得有一生够我去牵挂呀。
晚上有事吗?他问我。
嗯……
去放松放松。说实话,我还没有见过真正的上海。我马上来接你出去。
彼得不管我的反应有多消极,决定要在告别上海的前夜做一回上海人。他也累够了,勤勉够了,乖够了,稍微坏一坏,不枉来一回上海。
他的脸虽然是那种疲劳过度、长期熬夜的人特有的苍白,那种冷调的白,但他神采飞扬,动作过猛,发射着神经质的能量。有点像杰克布在设想一项大计划,或思考一个抽象大主题,比如“迫害”时的状态。
我们先去国际饭店吃晚饭。走到楼下,彼得犹豫了。花这么大一笔钱吃晚饭,他下不了手。我自告奋勇,带他到了福州路上的得和馆,让他吃一次上海本帮菜。福州路上的馆子我和杰克布常来吃。得和馆的老跑堂眼尖,马上上来招呼,管彼得叫“艾先生”。
彼得问我“艾先生”是什么意思。
我说就是杰克布·艾得勒。彼得不过是提前一天做了“艾先生”。
彼得问我是否和杰克布常来这里。我说来过两三次。他失神了,玩味着我一手操办的这桩掉包计到底有多么不堪细察。细察的话,这个考究的菜馆没有一碟菜你敢吃。
彼得,我们的第一件家当是什么,你还记得吗?
我要转移他的神思,让他浪漫起来。为了浪漫,一切牺牲都情有可原。
他微微一笑。